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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嫡妻妾室皆难为
    看着四个小厮抬进一个巨大的木箱,宋箬溪直犯嘀咕,这送什么来了需要用这么大的箱子装吗

    因为是打着蚕娘侄儿的名义送来的东西,木箱理应送进蚕娘的房间,可是木箱太大,房间的木门太窄,放不进去。

    姑娘,可否暂时将这木箱搬到正房,等奴婢取出东西来,再做打算蚕娘恭敬地道。

    好,搬进去吧。宋箬溪配合演戏。

    木箱搬进正房,蚕娘请宋箬溪进房,把其他人全赶了出去,当时,她利落地卸掉罗有贵家的胳膊,令阖府一干人等胆颤心寒,她说的话甚至比宋箬溪还管用,没人敢反驳,包括刘四娘。

    蚕娘把门关上,道:姑娘,打开来看看吧。

    宋箬溪打开箱盖,里面摆着两个小一点的木箱,嘴角抽了抽,这是在玩套箱游戏

    蚕娘抿着嘴笑,帮忙把其中一个提了出来,姑娘,这里面应该有东西了。

    宋箬溪打开盖子,里面又是两个小点的箱子,抬头看着蚕娘,怀疑地问道:蚕娘,这礼物该不会就是箱子吧

    不可能的。蚕娘觉得陆綮颜的性格就是再别扭,也不会送箱子来给宋箬溪。

    要是里面还是箱子怎么办宋箬溪斜眼看着她。

    不会的,姑娘,你再打开看看。

    宋箬溪打开箱子,箱子里东西用棉布包着,一个个拆开,瓷童子骑牛娃娃骑鼓白公鸡黑釉马白釉瓷狗黄釉瓷狗等一堆这个时代小孩子玩的瓷玩具。憨态可掬,蛮可爱的,但不适合她这个年龄玩好不好

    宋箬溪无语了,陆綮颜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在哄。

    蚕娘忍着笑,用棉布把这些包好,放回箱子,姑娘,你去开另一个看看。

    宋箬溪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又是用棉布包着,蹙眉,不会又是娃娃吧拆开一看,抿唇笑了,总算送了套能用的东西,紫檀木文房用具,笔筒笔架花插

    笔筒上雕着荷亭清暑图,雕刻精美,意境清幽;笔架上雕着荷花纹,其他物件皆雕着荷花图案,设计精巧,是摆在桌案上的佳品。

    这套文房用具,姑娘可还满意蚕娘笑问道。

    宋箬溪挑挑眉,还行吧

    姑娘继续开箱子吧

    宋箬溪又打开一个,里面还是两个箱子。蚕娘帮着提出来。打开其中一个,宋箬溪又傻眼了,里面装木质的小刀小弓小剑,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还有匹小木马。

    噗哧蚕娘忍不住笑出了声。

    蚕娘。宋箬溪斜眼看着她,噘起了嘴。

    蚕娘掩着嘴,道:姑娘,奴婢觉得这应该是少爷为以后的小少爷和小姑娘准备的。

    宋箬溪张张嘴,好吧,她不得不承认,蚕娘这个说法象是那么一回事,只是这会不会太心急了亲还没成,就为孩子们准备东西。

    姑娘,来开这箱吧,应该是给你的礼物。蚕娘把最后一箱从大箱里提出来。

    宋箬溪走过去,打开箱子,这箱的确是给她的,十几枝笔,从羊毫到紫毫,从大楷到小楷;两块墨,一块松烟墨,上下饰如意云纹;一块油烟墨,上下饰着只云雀;一叠玉白纸,一方雕着芙蓉花的砚台。

    原来我是个才女呀。宋箬溪自嘲地喃喃自语。

    姑娘当然是才女。蚕娘表情认真的看着她,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样比旁人差了

    宋箬溪斜她一眼,道:蚕娘,你赞错人了吧我不会抚琴。

    姑娘会吹笛,会弹箜篌,会敲磬,这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宋箬溪眨眨眼睛,问道:那你何时见过我与旁人说起过诗词歌赋了又怎么知我诗词歌赋不比旁人差了

    昨儿奴婢还听姑娘对着满院的落叶,说什么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那不是在吟诗那是在做什么

    宋箬溪被蚕娘堵得到没话好说了,苦笑道:好吧,从今往后我就是才女。

    东西全看过了,把瓷娃娃和武器收入木箱,全搬进东厢房,文房用具和笔墨纸砚就搁在书房,最大那个木箱,蚕娘卸下杂房的窗子,把它硬塞了进去。

    半夜又下了场雨,天气愈加的寒冷,一下就从和暖的初秋进入了深秋,卯时已过天还没亮,宋箬溪醒了,畏寒不肯起床。

    守夜的香绣穿戴好,隔着帐幔,笑问道:姑娘,昨儿没去给老爷太太请安,今儿也不去吗

    帐内没应声。

    姑娘,你还没醒来吗

    宋箬溪慢悠悠地应道:醒来了。

    今儿姑娘不去给老爷太太请安吗

    去。宋箬溪打个呵欠,古代大家闺秀整天在家,没什么事要做,起这么早做什么宅在房里,看书,绣花,无聊到极点。

    香绣一边挽帐幔,一边回头对门外道:姑娘起来了。

    香纹等人就带着小婢女进来伺候。

    姑娘,今天奴婢给你梳百合髻,好不好香朵握着牛角梳问道。

    今天不出门,挽个简单的偏髻就好了。宋箬溪不喜欢挽髻,喜欢随意地扎个小鬏,坐卧都方便。

    梳妆打扮,换好衣服,宋箬溪揣着暖手炉要出门,香绣拿着一件大红撒花披风披到她肩上,姑娘,早上起风了,凉,披上这个挡着风。

    香绣,冬天我裹着棉被出去好不好宋箬溪戏谑地问道。

    冬天,姑娘可以穿厚实的袄子,出风毛的斗篷和狐裘的大氅出去,不用裹棉被的。香绣抿嘴笑道。

    嗯,我把它们全穿上,就成球了。宋箬溪横了她一眼,带着香朵薄荷出了门,往纪芸住的院子走去。

    远远地宋箬溪就瞧见丫鬟婆子簇拥着三位姑娘往这边走,宋箬池和宋箬涓,宋箬溪当然认得,另一个穿着紫红绣五彩花的缎面小袄和宝蓝色长裙的姑娘看着面生,但她是谁,不用多想,宋箬溪也知道,是尚未谋面的宋家的大姑娘宋箬湖。

    宋箬溪有意放慢了脚步,四人刚好在门口遇上。宋箬池屈了屈膝,浅笑盈盈地喊道:二姐姐。

    宋箬涓绷着张小脸,眼角眉梢都带着怨气,看得出来,她不是很高兴,但还规规矩矩地向宋箬溪行礼道:二姐姐。

    宋箬湖和宋箬溪身材相仿,打量了一下她,就把目光往上眺,摆出身为长姐的姿态。

    当日宋箬溪回来,宋箬湖就找借口装病,宋箬溪就知道她不好相处,对她此时的态度,并不在意,笑笑道:大姐姐,三妹妹,四妹妹。

    宋箬湖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应声了还是没应声,抬腿就往院子里走。宋箬池微蹙了下眉,关这么多天了,大姐姐怎么还是这样不知道反省,要是惹恼了二姐姐,被太太知晓,又能讨到什么好

    宋箬涓眸底闪过一抹嘲讽,死相样,摆什么臭架子。

    宋箬溪神色未变,笑意盈盈地道:两位妹妹,我们进去吧

    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整整齐齐地站在面前,娇声请安。宋绥自是喜欢,脸上带着笑,道:你们姐妹一日大过一日,过几年,就要各自离家,到时候就难得一聚,在家中的这些时光要知珍惜,相亲相爱才好。

    爹爹父亲教诲,铭记于心,不敢忘却。四人齐声应道。

    宋箬溪没回来时,宋箬湖到还不觉得,今日听到她亲昵地叫爹爹,只觉得异常刺耳,暗恨,就连称呼都有嫡庶之分,是同一父亲所出,这样太不公平了

    宋绥正颜道:明日家中宴客,你们要好生招待,不许与客人闹脾气。

    老爷这话白吩咐了,她们姐妹这么大的人了,难不成这点道理都不知晓她们会乖巧听话,好好招待客人,不会给老爷丢脸的。纪芸盯了宋箬湖一眼,眸光微转,老爷,衙门还有事等着你去忙,还是摆饭吧

    摆饭。宋绥笑道。

    荣荞出去叫人把早饭摆上桌,四个姨娘伺候六人用罢早饭。恭送宋绥出了门,纪芸牵起宋箬溪的手,将她带到围榻上坐下,道:大姑娘,四姑娘,刚才你父亲的话,你们可听清楚了

    回母亲的话,女儿听清楚了。宋箬湖在纪芸面前还是挺老实的,和宋箬涓一起低头应道。

    听清楚了,就要照着做,别右耳朵进,左耳朵出,不往心里去,全当耳旁风。纪芸继续敲打她们,若不是为了女儿的名声,她还真懒得管教她们。

    女儿不敢,女儿一定牢牢记在心中。两人答道。

    三姑娘,你二姐姐说那日易家姐妹来作客,你招呼的好,明日,你就帮着你二姐姐一起陪客吧宋箬池知情识趣,不象宋箬湖和宋箬涓,纪芸有意给她脸面。

    女儿知道了,谢谢母亲,谢谢二姐姐。宋箬池应道。

    邹姨娘一直呆滞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二姑娘一句话,比旁人说一百句都有用。

    宋箬湖不屑地撇撇嘴。

    宋箬涓的表情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

    行了,你们都回院子准备去吧,明天不要失礼。纪芸扫了一眼杵在房里的四个姨娘,你们也下去歇着吧。

    是,太太。

    是,母亲。

    等四个姨娘和三个庶女退下,纪芸就搂着宋箬溪,跟她说明天请客的事。古代请客比现代讲究,请谁不请谁都是有规矩的,并不是说与谁关系好,就得请,还得考虑到身份地位,彼此之间的关系,这请客的用意。

    这次请客主要是为了让你认识一些朋友,省得你天天窝在家里闷得慌。祺郡王府家中有事,郡王妃和两个县主不会来。韦同知家没有女儿,就没发帖子请;李同知家有一个女儿,嫡出,叫李卿,已定亲,在家忙着绣嫁妆,不知道她明天会不会来;张府学正家有两个女儿,一嫡一庶,嫡的叫张宛眉,庶的叫张画眉

    一堆官职一堆人名,听得宋箬溪头隐隐做痛,就象在听慧谨念佛经,苦着小脸问道:娘,你到底请了多少客啊

    不多不多,明日来作客的姑娘也就位。

    啊,这么多啊宋箬溪眉头皱得紧紧的,加上她和宋箬湖三个,就有十几个人,能凑好几桌麻将了,她说应酬的话估计都能把舌子说得打结。

    我的儿,你别担心,明天,娘让荣荞陪着你。纪芸轻笑出声。

    娘让荣荞跟着我,那娘身边就没人使唤了。

    娘身边还有福茶她们。纪芸抚了抚宋箬溪额上的碎发,那些表礼,娘都替你准备好了,都用织锦荷包装着,等散了席,你就送给那些姑娘们。

    谢谢娘。宋箬溪倚在纪芸怀里,心里暖洋洋的。

    以往家中请安,你不在家里,大姑娘是你爹爹的庶长女,就由她出面待客,她是个不懂礼数的东西,摆着知府家大姑娘的架子,狠是得罪好几家的姑娘。纪芸叹了口气,我怕你爹爹面子上难看,都给瞒了下来。

    娘,你放心,我不会与客人起冲突的,我会忍让她们的。

    我的乖女儿,明日来的那几位官职都比你爹爹低,你又是嫡出的姑娘,她们巴结你还来不及,不会与你起冲突的。就怕湖丫头和涓丫头,尽说些不着调的话,丢人现眼。

    爹爹和娘都特意嘱咐过了,她们会知道轻重的,再说明天请了戏班子来,让她们坐着看戏就是。等她们看了那出戏,就不会做出丢脸的事。宋箬溪劝慰道。

    纪芸笑了,慈爱的看着宋箬溪,满心欢喜,怎么看都是自己生的女儿是最好的

    母女俩又商量了一下明天宴客的菜式,闲聊了几句,宋箬溪就回了院子。她在房里坐下,宋箬池就过来了,拿着做好的绣花鞋,粉紫的鞋面上用五彩线绣着双飞的蝴蝶,又别致又好看。

    二姐姐,鞋子做是做好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脚宋箬池坐在椅子上,手捏着丝帕,略显羞涩地低着头,小声道。

    我试试。宋箬溪弯腰脱下脚上的鞋,青荷上前伺候她穿上新鞋。

    刘四娘在一旁看着直皱眉头,却不敢多话,这几天宋箬溪冷着她,不让她近身,她虽愚笨些,但也看出来了,姑娘性子不象五年前了。

    宋箬溪下地走了两步,很合脚,三妹妹的手真巧。

    二姐姐穿着合鞋就好。宋箬池高兴地道。

    宋箬溪坐在椅子上,抬起脚,左右动了动,笑道:明天我穿那套粉紫色的衣服,正好配这双鞋。

    宋箬池听她这么说,又惊又喜,要知道她做给纪芸的鞋,纪芸虽然收下,但是一次都没穿过,她有些气馁,可是姨娘要她继续做,她只好继续做,没想,她给宋箬溪做的鞋,宋箬溪不但愿意穿,还愿意在明天请客的时候穿出来待客,感动的泪盈于睫。

    三妹妹,怎么了宋箬溪看着她眼角有晶莹的水光,忙问道。

    宋箬池含着泪笑道:二姐姐,谢谢你。

    你给我做鞋,该我谢谢你。宋箬溪笑,眸光流转,你既谢谢了我,我不能让你这谢谢白说了。

    宋箬池不解地看着她。

    宋箬溪笑道:香绣,把那套镶红宝的云雀头面拿来给三姑娘。

    香绣应了一声,去东侧房拿出一个锦盒出来,在宋箬池面前打开,金光灿灿,红宝闪烁,云雀展翅欲飞,精致华贵。

    三妹妹,这套头面,送给你。宋箬溪道。

    二姐姐,这套头面太贵重了,池儿不能要。宋箬池推辞道。

    拿着,明天你要和我一起陪客,不能失礼。

    宋箬池想了一下,双手接过锦盒,池儿谢谢二姐姐。

    刘四娘忍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二姑娘,这套头面是太太特意给你的,你不能给三

    太太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我想给谁,用得着你来多嘴吗宋箬溪不等她把话说完,打断她的话,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二姐姐,这套头面,还是二姐姐留着戴吧。宋箬池怯怯地看着刘四娘。

    你是我妹妹,我送东西给你,你拿着就是了,听旁人的闲话做什么宋箬溪板着脸,不悦地道。

    青荷扯了一下刘四娘的衣服,要她不要再乱说话。

    刘四娘抿紧唇角,低下了头。

    宋箬池咬了咬唇,看看刘四娘,又看看宋箬溪,谢谢二姐姐,明天,池儿会戴这套头面陪二姐姐一起招呼客人。

    好。宋箬溪展颜一笑。

    池儿不打扰二姐姐了,池儿先回房了。宋箬池起身行礼。

    香绣替我送三妹妹出去。宋箬溪客气地道。

    香绣送宋箬池出了门,宋箬池并没回院子,抱着锦盒一路小跑地去了邹姨娘的院子,进门迭声喊道:姨娘姨娘。

    哎哎。邹姨娘边应着边从房里出来,手里提着件缝了半只袖子的衣服,三姑娘,这是怎么了

    姨娘快进屋,我有东西给你看。宋箬池喜滋滋地道。

    邹姨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宋箬池开心的样子,应该不是坏事,跟着她进了房,三姑娘,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宋箬池打开锦盒,姨娘你看。

    邹姨娘轻吸了口气,这头面,姑娘哪里来的

    二姐姐送给我的。

    邹姨娘皱眉,二姑娘为什么送头面给你

    我给二姐姐做了双鞋,二姐姐明天要穿着见客。

    也就是说,那双鞋得了二姑娘的喜欢

    姨娘,二姐姐从寺里回来后,性情随和多了,也不爱计较了。今天早上,大姐姐甩脸子给二姐姐看,我以为二姐姐会生气,谁知道二姐姐根本就没理会。宋箬池依在邹姨娘身旁,轻声道。

    邹姨娘眸光闪了一下,道:三姑娘,你千万别学大姑娘。哼,三姑娘,你等着看吧,大姑娘会有苦头吃的。

    我知道,我不学她。宋箬池撇嘴道。

    三姑娘,二姑娘喜欢你的手艺,你就别怕辛苦,再做双鞋给二姑娘。

    宋箬池点点头,道:我这次做的是粉紫的,下次做湖蓝的,我看二姐姐喜欢穿这两种颜色的衣服。

    好姑娘,真是辛苦你了,都是姨娘没用,让你受委屈了。邹姨娘想到宋箬池还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奉承嫡母和嫡姐,仰人鼻息,眼眶微红。

    姨娘,我不委屈,母亲和二姐姐都待我极好。宋箬池扯丝帕给邹姨娘按了按眼角,你别难过。

    母女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温暖着彼此。

    晚上,宋绥从衙门回来,纪芸一边伺候他宽衣,一边道:老爷,明日妾身请了易家的来,你多留意一下易家那两个兄弟,考考他们的学识。

    宋绥听这话,以为她是为宋箬湖相看人家,微微皱眉,夫人,这易家虽然在前朝曾出仕为官,但如今已成是普通人家,配湖儿,这门第是不是低了些

    老爷,妾身不是给湖儿相看,是给溪儿相看。纪芸把茶奉给他,淡然道。

    宋绥脸色微沉,那就更不成了,溪儿可是我的嫡女。

    老爷,男子不看出身,女子不看嫁妆。若有能力,自可封妻荫子,若无本事,纵是做了官,也会落得个免官削职,祸及妻儿的下场。纪芸正颜道。

    夫人这话是有道理,但是,在这广陵府,要找个门第相当,人品好,有本事的男子来庇配溪儿,比比皆是,没必要找个白丁。

    纪芸眸光一转,道:老爷,溪儿去寺中一住四五年,吃了多少苦头,才回来我们身边,没娇养几年就要出嫁。妾身不企望别的,妾身就希望她能过得舒心,妾身不想她嫁去那些高门大户,天天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妾身宁愿她低嫁。

    宋绥轻叹道:夫人,不管低嫁,还是高嫁,都要到婆婆面前立规矩的。

    妾身已打听过了,这易老太太待媳妇如同亲生女,易家家教如此,那易大夫人将来待溪儿也会一样。

    宋绥沉吟片刻,道:夫人既然主意已定,为夫就依你,只是这事要等明年他过了春闱,才能定。若是他连春闱都通不过,纵是他家再好,他就没有资格娶溪儿。

    这是自然,妾身断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白丁。

    宋绥捋着胡子,欲言又止。

    至于湖儿的亲事,这两年,妾身相看了好几家,可是湖儿都不满意。她虽叫妾身一声母亲,可到底不是妾身亲生的,妾身不好强硬的让她答应。毕竟成亲后,日子是她在过,万一两人不合,结成怨偶,她会记恨妾身这个嫡母一辈子的。妾身想,不如等明年春闱过后,榜上招婿,老爷觉得这主意如何纪芸察颜观色,知道宋绥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主动提及。

    夫人这主意甚好。宋绥面露喜色。

    时辰不早了,老爷,等妾身换件衣服,就去花厅用饭吧。

    宋绥点了点头。

    纪芸走进卧房,脸上的笑消失不见,冷着一张俏脸,泄愤般地用力扯着衣襟上的盘扣。宋绥坐在外面,荣荞等人不能出言相劝,只能动作麻利地拿衣服出来伺候她换上。

    换好衣服,纪芸站在铜镜前,端详了片刻,长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走了出去,老爷,走吧

    花厅内,宋箬湖宋箬池和宋箬涓坐在椅子上喝茶聊天,四位姨娘候立一旁。

    三姐姐,听说你给二姐姐做了双鞋。宋箬涓挑眉道。

    宋箬池浅笑道:今天做好,已送给二姐姐了。

    宋箬涓问道:三姐姐,二姐姐穿那双鞋子可合脚

    二姐姐穿着很合脚。

    宋箬涓眸光微转,问道:二姐姐她有没有给什么东西谢谢你

    宋箬池看了宋箬涓一眼,垂下眼睑,道:妹妹给姐姐做东西哪能要姐姐送东西答谢。

    宋箬涓怀疑地盯着她,可是有人说看到你从二姐姐院子里出来时,怀里揣着个锦盒。

    那必是她看错了,那是包鞋子的布。宋箬池不想引起她的嫉妒,撒谎道。

    宋箬涓见问不出什么,撇撇嘴,端起茶杯喝茶。

    自有针线房里的帮她做鞋,你用得着这么上赶着做双鞋送她吗宋箬湖鄙夷地斜睨宋箬池一眼,放着姑娘不做,非要学那些卑贱样,讨好卖乖。

    宋箬池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父亲的教诲,我不敢忘,做姐妹当相亲相爱,我给二姐姐做鞋,是我做妹妹的一番心意。

    宋箬湖脸色微变,眸底闪过一抹厉芒,问道:既是这般,三妹妹,我也是你姐姐,怎么不见你做双鞋送给我难道与姐妹相亲相爱,还分人不成

    大姐姐若不嫌我做工粗劣,我就做双鞋送给大姐姐。宋箬池好脾气地道。

    宋箬湖冷笑两声,道:你做的鞋我无福消受,你还是去讨好你的好二姐姐去吧。

    宋箬池微微浅笑,并不接话。

    姐妹们不再交谈,花厅内一片寂静,直到宋绥和纪芸来,三人才起身行礼,女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溪儿和淮儿去哪里了等众人行完礼,宋绥落座问道。

    回老爷的话,二少爷有位同窗生日,二少爷去赴宴了。伺候宋淮的婢女上前行礼道。

    二姑娘来了。门外传来婢女的通传声,接着披着披风,揣着暖手炉的宋箬溪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溪儿,你很冷吗早上宋箬溪进门请安时,已解下披风,放下了暖手炉,宋绥就没看到她这副打扮,这会见她穿得这么厚实,惊讶地问道。

    回爹爹的话,溪儿不觉得冷,可是溪儿的手冰凉,娘就逼着溪儿穿这么多衣服,怕溪儿受寒生病。宋箬溪苦恼地道。

    你手为什么冰凉宋绥关心地问道。

    老爷,这事等回房再告诉你。纪芸不好意思当着众人面说是她贪吃所至。

    宋绥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要回房再说,但也没有再追问,道:溪儿快会下,摆饭了。

    宋箬湖来用餐,坐的位置就有了变化,宋箬溪从右边坐到了纪芸身旁。桌上八菜四汤,四荤四素,正中放着砂锅鸡。宋箬溪喜欢吃鸡翅,香绣动作快,上来就将一个鸡翅夹进了宋箬溪的碗里,接着就去夹第二个,伺候宋箬湖的婢女竹杏的筷子几乎与她的筷子同时夹住鸡翅。

    鸡翅是大姑娘的。竹杏脱口而出。

    香绣一怔,就松开了筷子,竹杏就将鸡翅夹进了宋箬湖的碗里。纪芸皱了一下眉,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

    宋箬湖唇角勾起,挑衅地看了眼宋箬溪,见她专心地在吃鸡翅,似乎对没抢着另一个鸡翅并不在意,顿时觉得吃在嘴里的鸡翅没有那么美味了。

    香绣没夹到鸡翅,就去夹鱼鳔,那也是宋箬溪喜欢吃的。不想,又和竹杏的筷子遇上了。宋箬池和宋箬涓含着饭,眼睛盯着两人的筷子。

    大姑娘爱吃鱼鳔。竹杏道。

    香绣,我要吃香菇和菘菜。宋箬溪轻声吩咐道。

    香绣再松开筷子,去夹香菇和菘菜给宋箬溪。竹杏将鱼鳔夹进了宋箬湖的碗里。

    纪芸神色未变地吃着饭,仿佛根本就没看到一般。

    宋绥眉尖微动,看了宋箬湖一眼,眸色沉了沉,身为长姐,却无长姐之雅量,还要妹妹相让,把庶女交给妾室来养,犯了个大错,但愿还来得及改正。又赞许地看了眼宋箬溪,还是夫人教出来的女儿好,知道礼让。

    柳姨娘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太太有什么了不起的,当着老爷的面,还不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许姨娘看到了她脸上的笑,鄙夷地撇撇嘴,蠢货。

    五人安静的吃罢饭,奴婢们奉消食茶。

    夫人,明日之事,可安排妥当了宋绥问道。

    已经安排妥当,明日老爷与男宾们在景雅堂用饭,妾身和女宾在暖香堂。

    如此安排甚好,辛苦夫人了。

    老爷客气,这些都是妾身份内之事。纪芸笑道。

    宋绥沉吟片刻,道:你们姐妹几个,虽不用做满腹经纶的才女,但也要明理懂事。为父明日托府学正大人替你们寻位好先生。

    女儿会好好跟先生读书的。四姐妹起身应道。

    纪芸知道宋绥是嫌现在这位先生没有教好他的三个庶女,要另寻良师,眸底闪过一抹讥笑,歪脖子树任凭请再好花匠也弄不直。

    坐着说了一会子闲话就散了,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太阳被厚厚地云层遮拦着,散发着无力的光芒,好在没有刮风下雨,不会妨碍宾客们出行。

    看到藕荷色绣紫薇花直筒圆领袍,下着水红长裙,挽着百合髻,戴着镶红宝石云雀花卉头面的宋箬池,宋箬涓难掩嫉妒,问道:三姐姐何时得了这么一套好头面

    宋箬池笑笑,避而不答,道:四妹妹该进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宋箬涓眸光闪了一下,难道是昨天她从宋箬溪院子里出来,怀里揣的就是这套头面三姐姐,这套头面是二姐姐送给你的吧

    宋箬池假装没听到,径直往房内走去。

    宋箬涓在后面气得咬了咬牙,冷哼一声,不就是给宋箬溪做了双鞋,她也会。

    姐妹俩进了房,宋箬溪正偎在纪芸身边说话,身上穿着崭新的粉紫色绣百花蛱蝶的窄袖对褙子,下系着白底绣红梅长裙,裙下露出一双粉紫色绣蝴蝶的绣花鞋,挽着双平髻,髻上插着镶紫宝石的五菱花,缠丝镶珍珠蝴蝶簪和小凤金钗,耳朵上是朵梅花耳坠,美得让人羡慕。

    宋箬涓跟着宋箬池行了礼后,在椅子上坐下,道:二姐姐这鞋子的蝴蝶就象是活的一般,绣得真好看。

    这鞋子是三妹妹帮我做。宋箬溪拉了拉裙子,让一双鞋全露出来,娘,我觉得做鞋好难,亏得三妹妹年纪比我小,还能做出这么一双好鞋。

    啧啧,亏你还有脸说呢。纪芸嘴上说得嫌恶,眼中却满是慈爱宠溺的笑意。

    娘,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溪儿就是做不好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你的理由多。纪芸笑笑,看向宋箬池,池儿今天这身打扮很漂亮。

    谢谢母亲夸奖。宋箬池笑道。

    这时,宋箬湖进来,大红色绣牡丹团花宽袖对襟褙子,白色百褶裙,挽着近香髻,戴着镶红宝花钿华胜,赤金流苏簪,点翠垂珠蓝玉耳坠。

    你回去换过再来。纪芸淡淡地道。

    母亲,女儿这身打扮有什么问题吗宋箬湖这身打扮本来并无差错,大红色也是主家常穿的颜色,问题是,宋箬溪没有选择穿大红色,她穿得是粉紫。按着闽国的礼仪,宋箬湖要配合她的颜色。

    虽然在内讲究长幼,但对外讲究的是嫡庶,以嫡为主,庶为次。宋箬溪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早就让人通知三位姐妹。上次宋箬溪姐妹三人去易家作客,穿得是同色衣服,但细节还是有所区别的,这是为了突现出嫡出的尊贵。

    柳氏,你带大姑娘回房,告诉她错在何处。若是不知道改正,就留在房里养病好了。纪芸把手中的杯子放桌上一放,冷冷地道。

    太太,大红色是主家的颜色。宋箬湖这身打扮是母女俩商量出来的结果,柳姨娘也不觉得有什么错。

    纪芸盯了她一眼,懒得与这对母女废话,直接道:秦孝家的,大姑娘病还没好,不宜出来吹风,请大姑娘回房养病。柳姨娘也跟进去照顾大姑娘好了。

    是,太太。秦孝家的带着人将宋箬湖母女架了回去。

    宋箬湖出来不到两天就又被关进房里养病,顺带连她的生母也一起被关了起来。

    辰时未,第一个客人到了,是张府学正大人和夫人以及他们的嫡女张宛眉。张夫人带了四份礼来,可只见着三位宋姑娘,宋箬池和宋箬涓以前就见,只有宋箬溪面生,她就知道这位就是宋家嫡女,笑道:这个定是宋夫人的宝贝女儿二姑娘。

    小女见过张夫人。宋箬溪笑着行礼。

    世侄女不必多礼,薄礼一份,世侄女可不要嫌弃。张夫人送上见面礼。

    客套了一番,请张家母女到房里坐下,奉茶闲聊。

    第二个到的是姓赵的通判一家。

    宋箬溪又收薄礼一份。

    易家是第三个到的,易二夫人怀着身孕没来,易二老爷出门不在家,易大老爷夫妻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侄女前来,这是一次难得的与官员结交的机会。

    溪儿姐姐,我又来了哟易友德就进门,就笑呵呵地道。

    见易友德就要扑过去抱宋箬溪,慌得易友贤赶紧抓住她的胳膊,飞快地道:三妹妹,记住你答应娘的话。

    易友德站住脚,莲步轻移,摆出一副标准大家闺秀的模样出来。惹得宋箬溪掩嘴直笑,德儿妹妹,你装得真象。

    溪儿姐姐说什么呢,人家本来就是这样的。易友德装得彻底,说话连牙齿都不露了。

    易友贞和易友贤哭笑不得看着她。

    贞儿姐姐,贤儿妹妹,你们别管她了,到房里去与张家姐姐赵家妹妹说说话吧。宋箬溪一串姐姐妹妹说下来,腻歪得要命,这什么规矩,为什么要姐姐妹妹这么称呼

    宋箬溪和宋箬池陪着两人到西边的暖阁,东边暖阁,夫人们在闲扯。

    宋箬涓把易友德拉到一边,问道:唯儿姐姐怎么没来

    唯儿姐姐回怀安了,你不知道吗易友德偏头问道。

    宋箬涓大失所望,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那个美少年

    客人们就陆续来了,进二门,由小厮和婢女分别领去景雅堂和暖香堂,男宾就由宋绥父子接待,女宾就由纪芸母女招呼,宋箬溪收到十数份薄礼。

    宋箬溪不象宋箬湖摆架子,笑意盈盈,和蔼可亲,让那些曾受过宋箬湖气的姑娘们暗暗点头,这庶出的就是比不上嫡出的。

    到了正午,众夫人姑娘入席。开宴点戏,纪芸笑道:这次让天籁居的戏班子她们唱这个月的新戏,希望各位夫人和姑娘们喜欢。

    各位夫人这个道:早就想去开,一直脱开身,今日可以一饱耳福。

    听说这戏挺好看。

    是呀,说唱词也好听。

    婢女上菜,戏台上开场锣鼓敲响,好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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