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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闻讯
    当楚军的战线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北上的同时,守备府中则上演着另一出攻心之战。只是,在这个已没有了硝烟的战场上,指挥若定的长平亲王,将收揽民心的事做的一如他人一般,典雅清新。

    覃楠兮早得了柳七的告诫,整日在守备府后院的厢房中静待。每日,柳七都会派阿萝前来,将阵前战报和关城中的一些事务说给她听。

    柳七自己也十分谨慎,除了每日接收战报,并作传录之外,他也同样几乎足不出守备府。覃楠兮和柳七两人,虽同住在守备府内,且也只有一墙之隔,可除了偶尔凑巧的碰面外,柳七从不主动和覃楠兮会面。而覃楠兮表面上虽然平静无波,可担忧和牵挂却塞满她的内心,以至令她全未发觉,柳七超常的安静之中所蕴藏的异样,以及他分明在刻意回避甚至躲着她的态度。

    再深觉度日如年,却也熬了过去。入了腊月,天气越发干冷。关城才经历了大战,这个冬天尤其难度。坐镇守备府中的长平亲王,更加忙碌。整日穿梭在城中百姓和守兵营地之间,偶尔得闲时,还要与受了正义感召,前来勤王的各道兵马使交通联络。真可谓是马不停蹄。往日清风郎月般的儒雅人儿,也在这样的奔波中略略显出些疲惫消瘦,可他的精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勃发,一双黢黑的目光里,偶尔闪烁出夙愿将遂的狂喜光芒。

    在如浪美名中奔波的长平亲王,正忙得分身无暇的时候,覃楠兮仍旧每日深躲在房中。只是,与平日一整天的心不在焉不同,今日她恍惚的神思,是被外间木门乍然做响的声音唤回躯窍。

    听到木门那沉重的吱呀声,覃楠兮回神抬头,却见是阿萝正提着裙角儿三两步飞奔进堂来。阿萝那张芙蓉般的小脸儿难得兴奋的通红,见了覃楠兮,也顾不上往日从不错漏的礼数,只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声笑道:回来了呢

    覃楠兮放下书册,匆忙起身行到她面前,一面抬手擦拭着阿萝额角的汗珠,一面浅笑打趣:前儿我说咱们原是日日相见惯的,不必再见外到次次行礼。那时候,是谁偏偏要倔说不敢废漏了礼仪的怎么才两天,你家先生就宽纵你成了这幅摸样

    阿萝右手抚着仍然剧烈起伏的心口,抿唇莞尔,欠身福了福道:小姐见谅,阿萝听了这消息,只急着一路跑了来报讯,急忙忙的,就失了礼数。还请小姐宽宥

    覃楠兮扶她起身:好了好了,你家先生也是离奇,平日里的规矩简直能和皇宫里头匹比,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折腾你

    这原本只是一句不打紧的玩笑,可阿萝听了,却分明一怔,随即匆忙垂目敛容,躬身又对覃楠兮福身下去道:是阿萝愚钝,先生少不得多教导几句。我家先生他不是规矩多,先生只是教导阿萝要明礼,知礼,懂进退

    覃楠兮被阿萝郑重的神情逗乐:好了,言必提你家先生我不过是说句玩笑罢了。你就这样回护你的先生阿萝姑娘切莫见怪。这大腊月里,我们困在这里。若不和你说几句玩笑,还真不知道这怎么挨这日子。话音未落,覃楠兮方才言语之中的喜乐,已被浅浅的担忧掩盖,那不自觉飘向窗外的目光里,全是禁不住的期盼和思念,丝毫未能留意到身边的阿萝正掩唇暗笑。

    阿萝平日里虽拘着礼数,可她和覃楠兮毕竟是相稔的,行过了礼,话语间也多了许多闺中女孩儿间的亲密无间:小姐只顾打趣,怎么也不问问阿萝今日为何这样急匆匆冲进来

    覃的应声回头,见了阿萝嬉笑的神情,不觉尴尬的赧红了脸,垂眸避开她道:阿萝难道不是来告诉我,长平亲王殿下抚恤军民一行回来了

    阿萝摇头笑道:这些日子,长平王爷哪一日不是早出晚归的抚恤城中军民就连亲手替伤兵包扎这样的事,殿下都乐意为之。出出进进自然是再寻常不过的,阿萝怎么会为了这个高兴的连礼数都忘了阿萝说完,歪着头笑凝着覃楠兮,一双忽闪灵动的大眼睛里全是慧黠的笑意。

    覃楠兮望着她唇角的狡笑,忽然明白过来,只觉心猛然一悸,努力了片刻,才克制住了自己声音中的战抖,轻问:你是说,逸哥哥他回来了

    阿萝眯眼一笑,狠狠点头喋喋不休起来:自然是将军凯旋了不过先生说,将军才从阿米里山班师呢这还朝不比追寇急进,只怕是还要些日子才能入关呢

    他真的回来了这消息可确实覃楠兮又惊又喜,有些不置信的确认,捏着阿萝的十指,激动的微微颤抖。

    阿萝体贴的反握住她的指尖,肯定道:是先生说的,军报已送到先生手中了。当是已送呈王爷处了,想必王爷今晚回来就能看到这消息了。先生说,这次大捷,不仅是咱们大楚立国以来之最,甚至是近五十年来最痛快的一次胜仗呢将军亲自率领的大军,一直把狄兵逼退到阿米里山北去了。说是一路上,死伤的狄兵尸首都铺满了道路,堆做小丘,血流成河.

    他可有受伤覃楠兮听着阿萝眉飞色舞的讲述,原本欣喜激动的心情却慢慢被担忧替代。

    她深知历来征战,朝堂之上,史书之中,只会在乎和记载战争的目的是否达到。只以战略目的为胜败标准。

    原本,覃楠兮以为,司徒逸这次只是要解潼关之围,逼退北狄进犯而已。她未曾料到,他竟然会引军一路北上,将他八年的准备,倾尽在此役之中。这一点,她未料到,北狄同样没有防备。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他这一战,目的远没有解围那么简单,他是要攘外而安内,扬播国威,打击北狄主力,彻底击溃铁霹雳战力,迫令北狄再次臣服。若单单从这些目的而论,他这一仗是大胜了。可是,楚军伤亡又如何阿萝没说,战报中只怕也是一笔带过,柳七更不在意。

    常言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这一次,他面对的是北狄强悍的铁霹雳。而他又向来以身先士卒著称。他擅用硬弓和钢弩,据说每每战中,他总是一马当先,直入敌阵,从不会在敌人未入自己的射程之时,就调转马头避险。

    阿素夫说,他满身是伤。那这一次,这样一场恶战大战下来,不知他可否又阵前添伤想到此处,覃楠兮只觉心尖颤抖,呼吸也浅促起来。

    阿萝被她倏忽凄然的眼神吓住,咬唇止了话头,疑惑的看着她。她不明白,为何司徒逸凯旋的讯息反让她生出担忧。

    覃楠兮咬了咬唇角,低低道:只怕是柳先生也不知道他是否受伤吧,他也不会在战报里提起。他几时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过转念,自己又失笑道:真是糊涂,他凯旋还朝,自然是大楚举国天大的喜讯,我怎么反而说着,覃楠兮深吸了口气,将心底里那最细软的情丝悄然掩进了大义之中。那是她和他之间的牵念,又何必外道

    我若是小姐,就不会这么开怀

    暗自沉思的覃楠兮和一旁专心的阿萝俱是一震,双双抬起头,才见柳七自门外缓缓进来,他清冷的声音,一如他苍白的面具,不含一丝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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