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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远待
    十一月初九,司徒逸率亲骑两千,直攻赫洛大营。

    而此时,行营中的赫洛却正勃然大怒。壮硕粗大的身子,旋风般来回疾走,搅的帐内浊暖空气亦随之不安的四下流动。赫洛面前,站着他亲手培植的九名亲信武将,这些将领们此时也是个个怒目倒竖,神色忾然。然而,终究没有一个人能想出个妥贴的退敌之策。

    前方已确信,正乌云般压迫而来的楚军先头,那面司徒帅旗之下的,恰恰是令北狄骑兵胆寒的司徒逸。想他镇守北疆的八年间,北狄大军从不敢逾边进犯。若不是此次听信司徒逸已死于dang争的假讯,老病的乌达定会最终放弃麾军南下壮志,更决计不会派心爱的儿子出征。

    那些可恶的汉人的话也能信吗赫洛大声咆哮着,铁锤般的粗拳随声砸落在硬木几案上。满桌的杯盏,跳震跌落,一阵粉身碎骨的乱响,敲的身边的武将们眉头皱得更紧,愈加得一愁莫展。这些将领勇武无匹,是并不惧怕恶战得,可他们心中却都十分憋屈。因为他们此时才明白,这次北狄雄师南下,是被人利用了。

    帐中寂了片刻,一员大将终究忍不住移步出来,粗粗对赫洛行了个礼,壮声道:殿下,李先生曾说过,司徒逸眼下也是冒险一战。他的戍北军被那个不懂打仗的王爷搅了一年,早就不是之前的戍北铁骑了。且属下听说,那个王爷与司徒逸之间,其实也是貌合神离,若按李先生的计谋

    你还敢说那小子

    赫洛厉声打断,刀一样的眼神剜向说话的将军:若不是父王听信那些汉人的话,还一直偏袒那个李叁,我们怎么会被困在这里那姓李的小子,到底是被司徒逸扣下了,还是他主动投去的,你们谁说的清还有谁胆敢再提那小子,等着一百军棍伺候暴怒之下,赫洛早已没有分析话中道理的理智,更何况他本就痛恨李叁。

    是李叁的忍辱负重之计,让他得父王乌达受尽了前可汗的侮辱,也让他成了人人可以耻笑的软弱王族。虽然最后,乌达如愿登基为汗,他也贵为太子。可是那些不堪的过往,让这个纯正的狄人汉子无法释怀。在他心底,男儿尊严是大过于天地的事。

    这一次,乌达听了他在长安的间谍所说,相信了司徒逸身陨的信息,才出兵南下。可是皇令刚下,一向与赫洛疏远的李叁,竟然突然上书恳请随军南下。这一举动,在赫洛看来,分明就是有意监视。此时,赫洛想起这种种,只觉愤怒异常,满腔的热血沸腾不止,恨不得立刻持戈上马,将司徒逸和李叁撕个粉碎。

    然而,大举张扬而来的司徒逸,却驻兵在迎面三十里外的隘口处,一连数日只是静观,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整日只是列兵操练,似乎看不见远处的赫洛营帐。

    司徒逸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为,甚至连他帐下的伊斯亥都看不明白了,犹豫了几次,他终于还是追在巡营出去的司徒逸身后,大声道起来:将军,您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司徒逸脚步不停,缓缓挽起手中的马鞭,身影腾空一跃,翻身上马,清晰得丢给他一个简单利落的:等

    将军等什么咱们伏守在赫洛后方的人不过千余,若再等下去,赫洛的援兵到了可怎么好伊斯亥连忙翻身上马追着他去。

    援军他的援军也要动得了才行况且,只有他有援军吗司徒逸笑着摇了摇头,双腿轻夹马腹。踏雁应力一激,四蹄立刻飞扬而起,一人一马,如一道暗夜的幽灵,闪逝而过。

    将军,等等我伊斯亥慌忙扬鞭抽马,伏在马背上追上前去。

    伊斯亥纵马追了数里,直到一处高阔的地势,才见司徒逸早已驻马高处,正在极目远眺。

    将军方才的意思是说咱们也有援军可将军不是已下令留在云泽的北军绝不可擅离守地吗咱们还哪里来的援军伊斯亥喘息未定,又抬手指了指向远处星星点点的赫洛营帐,不解道:再说咱们要援军做什么赫洛那前锋即便都是铁霹雳营中军马,也不过万余,他们陷入绝地,还不是咱们嘴低下的肥肉吗还要援军做什么

    司徒逸笑道:行军一大忌,轻敌说着,他勒马缓缓前行,幽远的目光穿过赫洛的营地,落在无穷无尽的青山上,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将来,我未必能再有机会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打的乌达父子退回阿米里山北,终身都不敢再动南下的念头。

    伊斯亥人大心粗,未留意司徒逸眉宇间骤起的无奈和苍凉,只顾顺着自己的心思挠头疑惑:这时机不是将军已算好的吗赫洛的前锋,得了个便宜,不管不顾的追着前守关的败军一路东进。等他们到这峡谷中时,咱们恰好拿下关城代守,又分兵一路,从后截断赫洛的退路。如今,赫洛面前有将军您亲自守着,身后有将军的亲骑断路,咱们的左右二路骑兵,又都伏在山中,只等着将军下令攻打。这个赫洛还有生局不成怎么是属下轻敌

    司徒逸侧头听罢,笑道:嗯,这布兵上你还算有些长进只是这次你还是错判了我的目标。

    目标

    司徒逸点了点头:对,我是要打退狄军主力,而不是只打败他的前锋。

    伊斯亥皱了皱眉头,他的心智,只允许他关心战术的层面:那将军到底何时打他们

    司徒逸回头看着他满脸的疑惑,摇了摇头笑道:等天时,地利,人和。

    伊斯亥眉头攥得如同脚下高隆的丘包,索性耍起赖来:又是那套汉人故弄玄虚的兵法属下不懂属下只知道上马杀敌才痛快。

    司徒逸无奈笑道:兵法可不是故弄玄虚的。你只知蛮干,只讲究痛快,所以,将来我也只能让你从旁辅助小牛儿这是任人唯贤不唯亲,你可记住了

    这又关那个小娃儿何事伊斯亥有些不忿,可他毕竟跟了司徒逸多年,深知他冷淡的语气代表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司徒逸见伊斯亥始终未明白过来,只好勒住踏雁,转头看着他郑重道: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我派小牛儿去引幽州周齐的援兵。这么做,一则是因为小牛儿确有这个能力,二则是刻意给他机会,以建服众之功。将来,小牛儿独自在北军中,必然会有众多年长将领不服,你要从旁多加扶助

    小牛儿去引幽州援军伊斯亥震惊道。他知道的是司徒逸早已将小牛儿送往长安,却不知道小牛儿到底去做什么,更不明白大战当前,司徒逸为何提起什么将来让他扶助小牛的话。

    司徒逸避开伊斯亥震惊疑惑的目光。他要柳七写下那煽惑人心,铿锵有力的讨贼檄,借周聃贪功心,借他的手广传天下各道,而他让小牛带着自己的密信,去寻父亲的老部下范阳节度使周齐。目的就是要让各道兵马共同参与勤王战事。这是务求必胜,也是意在自保。然而,这一切,他是无法向伊斯亥解释明白的。

    司徒逸受尽心底波澜,刻意平淡的对伊斯亥道:我知道你心思单纯,重情重义,从不将权势利益放在心中。因此才将小牛儿托你帮扶。你若信我,若听令,若想令我安心,那从今以后,你就将小牛儿视作我,好好扶持

    伊斯亥从未见过司徒逸如此郑重的神情,懵懂的点了点头,咽下了满心的疑惑。

    司徒逸满意的点了点头,伊斯亥的承诺,他是可以放心的。然而,很多事,却不是心思简单的伊斯亥能明白的。

    此战之初,他已细细想过,他涉身周桓周聃兄弟的帝位之争,是不得不为之的。然而,他也明白,事成之后,他若还恋栈军功富贵,只怕终究躲不过鸟尽弓藏的下场。因而,他早已决定,效法范蠡功成身退。而覃楠兮也曾亲口道今生所愿,不过是执手相依,高山流水,更令他坚定了激流勇退,遁身江湖的心念。

    伊斯亥看着司徒逸清冷肃然的神色,不敢多说,只低声讨论眼下:将军,据属下看,赫洛的那些人,都彪悍勇猛,若再困下去,只怕反而激起他们死战求活之心,万一到时,断后伏兵不敌他们,只怕会放虎归山吧。

    司徒逸闻言回神,眼中的无奈瞬间散尽,满意笑道:不错,你分析的还算有几分理。赫洛的人确实都是铁霹雳的精锐,他们虽然断粮几日,可定然一心死战求活,此时士气反而最是旺盛。若此时应战,恰逢其锐。他们掉头逃离,我方断后的兵力薄弱,必然不敌,因而,我们不妨耐心等等,牵住他们的注意力,只等小牛所引的援军到了,截断他的后路和后援,到时他们士气一泄,再是什么霹雳都无济于事了。

    那小牛儿的引的幽州军到底什么时候到

    三天后,且若我没有算错,三天之后,还当有一场大雪。司徒逸遥望着清朗的天空,肯定道。

    伊斯亥顺着他的目光,望着蓝得几乎透明得天,不解得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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