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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抽薪(二)
    司徒逸坦然点头道:确实是司徒逸亲笔。

    李叁愕然,司徒逸明知他是李勖,明知他寄身北狄王廷,是在等待替家族复仇的机会,明知屡次暗杀他的阮梅娘背后正是他李叁,可他竟然主动递信给他,给他一条坦途,家仇可报,自己也能名正言顺的回归中原。

    勉之兄是想问我为何这么做司徒逸无视李叁的怔愕,回身扬手做了个请势,自己则座回上首案几后。

    李叁随请入座,薄唇紧抿,满目的警觉已渐渐荡散。那封信句句有理,字字诚恳,实实的切在他心口最软处。得信之初,他曾以为那信出自柳七之手,不过是堂皇冠冕,想利用他劝赫洛退兵止战而已。然而李叁怎么都未料到,那信竟是司徒逸亲笔,更未料到司徒逸这个楚军统帅,会当面承认写信给他,承认这非同小可的通敌的罪证是他亲笔书写。

    司徒逸微侧着身子面向李叁,一双琥珀色眸子幽然凝着他道:司徒逸这么做,一则,是为了却先父遗愿,维护李氏宗族,以回报光烈伯当年的提携扶助先父之恩。

    李叁眼波泛起微漪,随即平静如初,淡淡道:那么,其二又是为何

    司徒逸笑而不语,目光湛然,只望得李叁满心里发怵时,才从案下书卷之中抽出一个敞口封套递向他。

    李叁不得不微微起身接下。一面拧紧眉毛打开封套,一面疑惑道:这是什么

    司徒逸若无其事道一指封套笑道:勉之兄的小允儿,现下正安居在此处。想来兄客居异国多年,此次回京,总要有个落脚之处吧。司徒逸就物归原主,也好助兄父女团圆。

    李叁闻言惊怔抬头,手中捧着封套里落下的朱印房契,目瞪口呆。

    司徒逸恍若未见,全然一副故交闲话家常的口吻接道:勉之兄也有几年未见过允儿了吧那孩子如今是越发的伶俐乖觉了。说着,还仔细端详了李叁惨白的面容片刻,笑道:不过若论允儿的相貌,还是与梅娘更为相似些。

    李叁听他提起梅娘母女,立时心如刀割。他并非心狠毒辣到完全不顾妻女。梅娘千里追随,陪他流落北疆,为帮助他,不惜冒险刺杀司徒逸,最后落了个事败身陨的下场。允儿也因父亲愿心的连累,幼年便失了亲母抚育。对梅娘母女,他何尝不愧疚心疼只是,他也有他的不得已

    司徒逸将充公拍卖的原光烈伯府买下来,安置他的女儿,还将房契奉还,却又有意无意的提起梅娘。显然,他并不是真的不计梅娘刺杀他的事,他到底意欲何为

    想到此处,李叁眉心不由狠狠一跳,额角顷刻渗出片细密的汗珠。复杂变幻的眼神,投向司徒逸,就好似临望着一个令人生畏的深渊。许久,他才起身对司徒逸躬身长揖,幽幽谢道:李叁多谢大将军海量宽宏,前嫌不计

    司徒逸转身正视着李叁,目光倏忽间清冷如水,只凝着他不语。

    摄在他凌厉的目光中,李叁只觉背脊上汗毛微微倒竖。明明置身火盆一侧,寒意却止不住散满周身。勉强镇定精神,他又躬身道:将军方才说,前尘旧事,自有是非公断之日。李叁也不必急在一时辩驳。今日虽得将军厚待,可在其位,还须谋其正。李叁此来,确是狄使身份,所为的,终究还是要劝将军移师关内,放赫洛王子回国。如此,战事遏止,也免两国黎民涂炭。

    司徒逸淡淡听罢,垂下眼帘,手指轻拂过案上那柄小刀,口气也忽然转的冷淡异常:勉之兄认敌为主,抛妻弃女,这种种行为,司徒逸虽不敢苟同,可兄毕竟是光烈伯世叔唯一存世之子,司徒逸也不能不救。至于勉之兄所请,恕司徒逸不能应允。

    李叁怔怔望着司徒逸,勉强争取道:将军即便不为自身筹谋,也要为天下苍生计。赫洛王子骁勇善战,也不只是莽夫。经此一役,他得知将军贵体康健,且仍将镇守楚境。怕是他也会迅速收敛了雄心,从今后自然不会轻易麾军而下。将军兵不血刃,退雄敌而去,自此边境安泰,两国黎民得益,将军又何乐而不为

    司徒逸垂目凝着手中的小刀,粗砺的指尖划过冷硬的刀柄,唇角不由荡起不屑的笑意。这样自保第一,兼赚名利的行事,真不是他司徒逸骨血中认同的东西。

    勉之兄这是暗示我,如今正是我刚刚拿回戍北军掌控权之际,应先行攘内,清洗军中异己,以存自身实力,这才是明智之举。是吗

    李叁未料到他丝毫不迂回的一针点破,面上不由飞起赧色,尴尬的点了点头。

    且我若不打这一仗,赫洛平安还朝,勉之兄不仅对乌达有了交代,更对北狄储君有了个大恩德。即便兄今后回归中原,复袭祖爵,将来楚狄之间,都能游刃有余司徒逸淡淡说道,可他清冷的神情,足以将满脸赧红的李叁顷刻冻僵。

    司徒逸说罢,收声沉默,只有手中把玩着的小刀,轻轻叩敲在案上。冰冷金鞘叩在乌黑的硬木上,沉响笃笃。那闷响声,仿佛重锤,一声一声,悉数敲在李叁心头,让他没来由心神慌乱。

    默了许久,李叁正想再开口辩几句,猛听上首的司徒逸道:勉之兄可知我这刀所从何来所为何用

    李叁料不到他忽然转话讨论起军中常见的佩刀,不由莫名其妙的看来眼他手中摩挲的精致小刀,疑惑的摇了摇头。

    这是先外祖的佩刀司徒逸自入伍那日起,便深知前路艰险。兵者,本就危事,司徒逸既然身负保家卫国的重责,就不在乎自身安危。若不幸他日身陷敌困,便以这把先祖佩刀自刎。只求不辱大楚国威,不辱父母声名

    李叁听得心头大震,脸色缓缓灰白。

    司徒逸冷冷笑道:况且,勉之兄一介文弱书生,尚且心系灭门仇恨,不惜忍辱负重,认敌为主,寻机复仇。那屠族的仇恨,以兄之见,司徒逸当如何自处

    李叁雪色唇角微微抽动几下,反倒坦然下来,抬眼时带着三分谑笑道:原来将军此战,卫国勤王之说亦不过是堂皇托辞,狭泄私怨才是真正动机

    司徒逸抬眉静定的望向李叁,冷冷道:激将无用国仇也好,家恨也罢,司徒逸是断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乌达的铁霹雳,我灭定了

    将军李叁空叫了一声,犹疑的目光瞬间被司徒逸凌厉的逼视击落地面。心知所图渺茫,只好怅怅的闭起嘴。

    司徒逸见李叁终于收起了议和的心思,转而缓和道:勉之兄既已决意回归故土,这阵前之事就不必再费心。司徒逸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勉之兄只安心待在营中便可。

    李叁深知司徒逸定然会已扣下使者为由将他留在营中,而待他凯旋时,李叁这个光烈伯遗孤,则可以名正言顺的为枉死在萧国舅一党手下的嗣光烈伯鸣冤暗忖片刻,李叁深深一揖,低眉道:李叁静听将军差遣。

    司徒逸略略意外,随即也坦然,笑道:司徒逸没什么吩咐勉之兄的,只不过有几件事,倒是十分好奇。

    李叁道:将军尽管询问。

    阿素夫的妻子艾米拉究竟如何落到北狄王廷中昌义公主为何将她留在身边

    李叁惊觉抬头,原以为这个秘密一直埋藏的无懈可击,可司徒逸显然已经有所察觉。暗忖片刻,就将自己所知娓娓尽道。

    司徒逸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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