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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静漪
    覃楠兮应声回头,只见身后是黑团团的一个影子直奔自己而来。那影子十分奇特,像是个成年的人形,却只有约莫半人高度,好像是没有腿脚,身子坐在一面装了木轮的小板上,还兜头兜脑的罩着个黑绫纱罩子,只有两手探到板外,划船一般在地上奋力的拨拉着,驾着那小木板直直急急的就划向她来。

    小车木轮吱吱呀呀的声音,混着黑影嘴里叽哩咕噜的声音十分瘆人,听得覃楠兮寒毛都倒竖了起来。十分。

    程嬷嬷唇底咕哝了一句佛祖,扯住覃楠兮就向后躲,小飞胆子大些,一跃跳到覃楠兮面前,挡住冲了来的小车,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要作什么

    小车上的怪人见状,身影显然一僵,黑纱罩子下的头颅也随即仰了起来。

    程嬷嬷隔着轻薄的黑绫纱只看了一眼那怪人的面孔,就吓得魂飞魄散,叫了声妈呀便别过头再不敢去看,小飞见了那人,也不由后退了一步。

    覃楠兮震惊的屏住呼吸,壮着胆子望向黑纱下的那个怪人。那人整个身子就像是一截烧到焦枯的木桩,光秃秃的头上没有一丝毛发,整颗头颅就像是一颗腐蚀的肉球,上面遍布着深红浅红相间的伤痕,脸上的五官也已全然辨不出了,只剩下几个黑洞,开再眼耳口鼻的位置,几颗稀疏的牙齿横在最大的黑洞外面,惨白的牙齿中间,一条鲜红的舌头在艰难的搅动,叽哩咕噜的发出一阵诡异的声音。

    走开走开小飞本能的伸腿去踹她。看到这样的怪物,就连见多识广的小飞也胆寒。

    只听哐当一声,那怪人身子一扑,就从木板上扑了下来。他全然不管小飞不断踹落在身上的脚,像一条蠕虫一样,拼命左右扭动着身子绕过小飞,向覃楠兮靠过去。覃楠兮这才看清,原来他不是没有腿脚,只是他的腿脚已经僵死,就像两条软软的破絮一样,拖在腰后,随着他扭动的身子一左一右的甩动着

    小飞见状,也顾不上自己的害怕,一跃又横插向覃楠兮和那个怪人中间,只见她左脚点地,身子一提,整个人就翩然离地,半空中,她横支出右腿,借着身落之势,右脚狠狠的向那个怪物砸下去

    住手小院深处,一脸惊恐慌张的主持带着一大群青衣尼姑奔了过来。

    小飞应声收腿,因为收的急,落地时,狠狠打了一个趔趄,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青衣尼姑们顾不上向覃楠兮行礼,只将那个怪人团团围住,几个人七手八脚的迅速将他抬了起来,匆忙就转身向内院去了。那怪人像一只笼中困兽一般,拼命的挣扎着,嘴里叽哩咕噜的声音变的凄厉尖锐,一双满是伤痕的手臂越过层层的尼姑,远远的伸向覃楠兮,似乎是在求救,又似乎是在控诉。

    覃楠兮望着被抬向远处的那个怪人,心底莫名其妙的涌出一股难过和心疼。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怪人并不是要伤害她,而是有话要和自己说

    阿弥陀佛主持见怪人被抬了下去,才回身面向覃楠兮,双掌合十,躬身行了个礼赔罪道:覃小姐见谅,是贫尼疏忽,吓到小姐了

    覃楠兮闻声收回落像怪影的眼神,从容的低头整了整衣衫,客气道:大师客气,本就是楠兮突然造访,叨扰了诸位师太清修。况且楠兮也并无大碍,大师不必自责。

    主持见她无意追究,慈眉一垂,放心下来,又念了句慈悲,罢了抬手相引,作势要送覃楠兮三人出庵。

    大师,方才那个人是覃楠兮一面随在她身后缓步出庵,一面问道。

    那主持听问,手中的碧玉念珠不觉略停了一瞬,才抬眉慈笑道:小姐容禀,那孩子法号静漪,也是庵里的人。说起来,静漪师侄其实在庵中多年了。她幼时受了重伤,被家人送到庵里,这一晃已是多少年了她因为身子伤的重,面目也伤的骇人,因而,往常有居士客居庵里时,静漪师侄便躲在后院中。昨日小姐突然造访,静漪回避不及,才,才冲撞了小姐。好在覃小姐大人大量,又看了佛祖面上,不怪罪静漪这个苦命的孩子阿弥陀佛。

    覃楠兮听主持这话,也明白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更详细的了,只好压下心头的疑惑,客气了几句,便拜别了主持,三人登车回往长安城去。

    车厢里,程嬷嬷惊魂还未定,不住的用手拍抚着心口。

    小飞抓耳挠腮了半天,转身望着覃楠兮眉宇间的疑惑,也拧起眉毛歪了脑袋,难的严肃的对她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方才那怪物不是不小心冲撞了你的我怎么总觉得她就是刻意冲你来的啊

    覃楠兮闻言一笑,停下了摩挲着海棠红珠串的手,抬头看了小飞一眼,却淡淡道:主持师太说,那人法号静漪,不是什么怪物

    切你哎,算了,反正你一向不知好歹飞爷不与你计较小飞有些气恼。

    覃楠兮早习惯了小飞的性子,也不理她,接道:你说的对,我也觉得那静漪不是无意冲撞了我,她,她好像是有话要对我说。

    阿弥陀佛这若水庵是皇家庵堂,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若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们可怎么好不过,话说回来,那孩子也真是命苦,伤成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若是连这里都不能容身了,她可要怎么好哎程嬷嬷混乱的说道。

    覃楠兮扬唇劝道:众生平等,宫里的贵人也罢,静漪这样的苦命孩子也罢,在佛祖面前本就毫无差别,主持容静漪在庵中度却此生,

    是秉承佛法的慈悲之举,即便是宫中的贵人们知道了,撞见了,也不会指斥的。主持已容了静漪多年,自然不会因为她不小心冲撞了我就容不下她,嬷嬷就不用替他们瞎担心了。

    程嬷嬷听罢,也意识到自己的多余,赧着脸道:也是,也是,还是小姐想的周到不过小姐,奴婢也觉着那个静漪不是不小心冲撞了你,她直奔着你来,方才被抬下去的时候,她那叫声,好似是在哭呢。

    哦嬷嬷也这样觉得覃楠兮意外的望向程嬷嬷。

    程嬷嬷诚恳的点了点头,补充道:小姐你想,若是无意冲撞,她做什么那么拼命的要爬过来连小飞姑娘打她都不顾不怕的

    覃楠兮抿唇不语,心念飞转,若是连向来迟钝的程嬷嬷都看的出静漪真是冲自己而来的,那么自己心底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应当不是错觉了。那就是说,主持不可能看不出静漪是刻意寻覃楠兮去的,可她却说静漪只是无意冲撞了自己。

    覃楠兮轻依在厢壁上,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的荡着,手中的丝帕被她绞的褶皱纵横,正仿佛她此时涟漪四起的心海一般。她努力的思索着所有的可能性,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静漪到底是什么人她真的只是主持一时慈悲收在庵中的孤苦孩子虽然劝慰程嬷嬷时覃楠兮说的似乎毫无漏洞,可她自己清楚,若水庵中还住着前朝公主,又常有城里的贵戚高宦前来,这样的庵堂里,真的会容的下静漪这样的人即便是主持慈悲,可却也无需将静漪留在若水庵中,只要送她去比邻的其他庵堂安置就好,她为什么会被留在若水庵中

    一时想不出头绪,覃楠兮懊恼的闭起双眼,假寐着拒绝了小飞和程嬷嬷在耳边的聒噪,也将半路横生出的静漪一事丢到一边,静下心来细细思考着七昨夜柳七说过的话。七八天后,事情到底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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