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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柳七
    虽然只有一道质朴的青石垂花门相隔,云泽将军府的后园与近乎荒凉的正堂前园却是大不相同。

    迎着垂花门,见一道山石作的影壁兀自横在眼前。那山石与长安见惯的太湖石大不相同,丝毫不讲究瘦漏透的雅趣,只是厚重的一累敦实的坐在须弥坐上,虽然十分笨拙,可却是通体青绿,经日光一照,那石头透着玉色光华,十分好看。

    覃楠兮正暗笑堂堂振远大将军府却是这样不伦不类的布局,身子就被那个叫阿萝的女子轻轻一牵,绕过山石,向前去了。

    院落当中的青石甬道上,积雪已清扫干净,几株不大的梨树,疏疏落落的栽在西厢下,一双精巧的半人高的小铜缸依在树下,蓄在缸中的水都已经凝成晶莹透亮的冰。正房倒没什么特别,东厢檐下,设着一副石桌椅,桌上,置着一秤铜铸的棋盘,盘中星罗散布着青墨二色玉子。

    这么大的雪里还有人在这里下棋小飞眼尖脚快,几步跃到石桌前,一面捻起一枚青玉棋子细看着,一面不解道。

    哎,小心阿萝见状,撒手就撇开覃楠兮,闪身上前去,一把夺下小飞手中的棋子。

    覃楠兮猛然失了阿萝的扶持,重心一偏,跌了下去。她口里的啊还没完全出声,下倾的身子便人被自身后扶住。

    自然又是司徒逸。他远远得搀着她,向东厢檐下走。

    他分明眼见了阿萝险些害她跌倒,却只抬眼瞟了阿萝一眼,眼里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甚至还带着笑意望着正一脸紧张的阿萝。

    阿萝立在桌前,手里正捧着那枚青玉子,低头认真着研究着棋盘,半天,她才犹犹豫豫的将那枚棋子子放到盘中,罢了抬起头,求助般望向司徒逸。

    司徒逸也不言语,只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阿萝见了,才放下心,甜甜一笑,又飘了回来,自他手中接下覃楠兮。

    小飞抄着手站在一侧,一脸惊异不解的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三个人。

    覃楠兮觉得自己像个物件一样在他们两人手中来回传递,暗自生起气来。她恨恨的扫了一眼棋盘,只见盘上大势胶着,墨子进退不得,青子也是攻守无着,势均力敌,难分伯仲。

    分明已经是僵局,还摆着有什么意思覃楠兮唇角的不屑暗投向身边一脸柔顺温婉的阿萝。她看得出阿萝其实并不懂棋,只是凭着记忆记下棋子的位置,替下棋人保持局面,以待后续罢了。

    那倒未必。一旁的司徒逸丝毫没有发觉覃楠兮语中的怒意,上前捻起一枚墨子,认真的落子下去,罢了抬头得意道我想了很久,这局是有招可破的,之前双方都一味攻守,就难免僵局难破。只要以退为进,求一线生机,你看,这样,青子就真败了。

    你还有闲功夫想着棋局一个清冷的声腔从东跨园传来。

    若卿司徒逸应声回首,语气轻快,覃楠兮的目光亦随他望了过去。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他一袭月白锦稠斗篷,内里饿是身同色常服,甚至腰间的带扣,环佩都一应是月白的颜色。他通身犹如皎月,柔光无限却清冷高洁,分明就在眼前,却有像是高悬在千里之外。他一瘸一拐的慢慢步入视野的来人,即便他低着头看不清面貌,可覃楠兮仍旧只想到清瘦如竹,洁雅似月。

    若卿,这是苏九。司徒逸对来人介绍道,覃楠兮应声艰难的屈身下身去行礼,那阿萝在一旁殷勤的扶着。

    来人听罢,微斜着身子,抬手一揖道幸会,在下云泽柳七,表字若卿,现在将军府上执笔。

    他就是宋妈口中的柳先生,司徒逸的幕僚清客。覃楠兮一面暗自思忖,一面起身。只见那人左腿边上依着一柄木杖,原来,他微斜着身子是因为左腿有残损,不得不借依着木杖之力。

    果然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覃楠兮心底暗自惋惜着,目光缓缓抬起,在落向他的面庞时,仍然还是惊到有些失色。

    那人的面庞足有多半用一副白绢面具覆着,雪一般惨白的面具上,两个长圆的黑洞开在双眼的位置,洞里只有无底的幽暗,他裸露不多的面颊上也只能看出肤色亦如月华,苍白到几乎透明。

    惋惜已悄然变成了害怕,覃楠兮咬住唇角,慌忙低头避过了面具后那双鬼一样的黑眼。那人见她的反应,身形隐约一怔,默然退后了两步。

    先生。身边的阿萝关切的唤了一声。覃楠兮自知失态,忙红着脸又屈身下去,行了一礼。

    若卿,苏九的脚伤不轻,我虽已替她复位,还是要你再看看才好。一旁的司徒逸适时的打破尴尬。

    柳七闻言,左手扶住拐杖,侧过身向着东厢门上指了指,道了声请便自行在前面带起路来。

    覃楠兮被阿萝拖拽着进了东厢房。虽然园中积雪犹深,这房里却是和暖如春,落眼处,见堂正中炭盆里上好的银炭烧的正旺。左手边是一架齐顶镂花百宝阁,将小小一间堂搁成内外两畔。外间正东是迎客用的桌椅案几,一律洒扫的光可鉴人,南墙下还设着一张阔大的木塌,塌上一张小木几,想来柳七日常便是在此处见客。

    阿萝搀着覃楠兮原要向东面的塌上去,却见柳七径自绕过百宝阁,要引着几人向里。阿萝脚下滞了滞,只得扶着覃楠兮跟了过去。

    隔室并不宽敞,正中摆着一张阔大的梨木书案,案上陈着几方古砚并两个青瓷笔筒和一个同样花色素雅的笔洗,边上得笔山上还静置着两支羊毫,笔尖上墨痕犹湿。案左是一只紫檀香炉并几卷书画卷轴。西窗下,一张小小的梨木琴台,台上一架乌木古琴。北墙下,一张精巧的梨木塌,塌上厚厚铺着锦绣被褥。

    柳七指了指梨木塌,对覃楠兮客客气气道了声请。说罢便自顾自去往角落的铜盆中去浣手。司徒逸默不作声,只到书案后落座,小飞无人打理,便悄悄立在墙根儿上。

    阿萝将覃楠兮按到塌上,撂下她转身去到书案边,熟门熟路的自一个小锦盒中取出几片沉水香,投入香炉中,便转身出去了。

    覃楠兮在塌上如坐针毡,半天才见那柳七慢慢的过来。他已经解去了斗篷,一身月白锦稠常服,在他身上更显得飘逸灵秀。

    覃楠兮刚要起身客气,柳七就抬了抬手,面无表情的将她制止住,罢了便一撩衣摆,坐到塌前。只见他淡红的嘴唇微动,挤出一句冷声冷气的

    得罪了。话音未落,他已抬手举起覃楠兮的伤脚,利落的脱去她脚上厚重的皮靴,隔着一层帛袜,顺着她的骨骼脉络慢慢检查起来。

    他的手指冰冷,透过薄薄的帛袜,覃楠兮感到一丝沁骨的冷意穿透她的身体,可是他的手法却十分轻柔小心,似乎担心她会有一丝一毫的疼痛不适。

    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的人,覃楠兮心底莫名一动,柳七,柳若卿,云泽柳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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