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十.墨荷红鲤
    楠兮,过来帮我研磨。覃楠兮正左顾右盼,猛的被司徒逸打断。

    我研磨覃楠兮讶道,除了爹爹,她从未服侍过别人笔墨。

    司徒逸唇角一弯:怎么不愿意我可是在帮你。

    我覃楠兮张了张嘴,司徒逸的双眼里虽蕴满着笑意,可那分轻柔的笑意之外却是无可违逆的坚决,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

    覃楠兮心头莫名的一紧,低头望向自己身上陌生的水红色,只能无奈的点点头,暗怀着怨恨,磨磨蹭蹭的挪到书案边上。

    姜魁性情狠辣,你两次让他当众难堪。今后若无翀弟相陪就不要独自出门了。司徒逸对身边的覃楠兮说道,握着画笔的手,沉稳的落下,笔尖一沾白裙便簌簌勾勒起来,

    你,你在见山楼时时就认出我了覃楠兮一张小脸更见绯红,低声呢喃。

    换我是你,根本不会和姜魁这样的人当面冲突,想教训这种人有的是办法,何苦把自己绕进去。司徒逸也不答她,自顾自笔下如飞,继续自说自话。

    手里描金绣彩的宫墨似乎也沾了溽热的暑气,烫的覃楠兮通身焦热。悄悄放下墨锭,抬眼偷瞟了一眼身边的司徒逸,覃楠兮纳闷起来:见山楼之前我从未见过他,他怎么会当时就识破我女扮男装既然他认识我,为何兵器铺里他不说破

    覃府的小少爷和司徒翀痛打姜魁的事,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据我所知,覃先生并没有子侄在长安。你哥哥为人谨慎,断不会和翀弟一起胡闹,而覃府里和翀弟要好的,除了你再没别人。我要猜到你是谁并不难不是吗司徒逸语气和缓,手中的笔依然起落有致,他甚至连眉眼都不曾抬一下。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覃楠兮愕然。

    我倒是有些意外楠兮会喜欢冰魄。

    冰魄这名字如同它寒利的刀锋般,倏忽一闪,原本交替盘旋在覃楠兮心头的混乱尴尬羞愧和疑惑瞬间被劈的干干净净。

    正了正神色,覃楠兮期盼的望向司徒逸:前次兵器铺里,将军曾提起冰魄的旧主,还承诺若有缘再见定会将他们的故事说给我听,还请将军信守承诺。

    承诺那就算是承诺司徒逸反问,他语中的笑意几乎已盛敛不住,可手下却依旧不停。自在游走的笔尖之下,一支孤瘦的清荷已然托生,秀拔清冷的开在雪白裙裾上那片殷红的酒污一侧。

    楠兮以为那便是承诺,既然将军认得楠兮,自然知道定会有再见之时。事涉苏先生遗愿和旭哥哥下落,覃楠兮满心的庄重认真,说的静定而不容置疑。

    即便我知道你是覃府千金,你我也未必有缘再见。好比今日,姑娘若不是偷喝我的琥珀光,未必会有此时此刻。司徒逸略直了直身子,提笔蘸墨,目光仍旧专注的琢磨着白裙上的墨迹未干的清荷。

    我覃楠兮顿住,脸上一阵红云飞过,毫不示弱的接道:王府盛宴,珍馐美酒四下都是。石柱上无主的酒壶,即便是仆从疏漏落下的,却也是为待客而备。我是应邀而来的客,纵是自作主张拿了来喝也不算失礼。倒是将军,自认王府宴饮的美酒是为你专备这气魄未免横阔了

    司徒逸笔尖顿住,眉峰一挑,笑盈盈的凝了覃楠兮半晌,重又低下头去,簌簌走笔画了起来。

    楠兮方才宴在上所饮应当只是上好的清酒吧,这琥珀光确实是为我专备,全席也不过一坛而已。司徒逸顿了顿,宁和一笑,又接道:方才信手从席上拎了一壶出来,半道上琳琅险些跌倒,我只顾扶她,倒是忘了随手把酒放在了哪里了。这么巧竟就被楠兮捡到了,也许,确实是你我有缘。说到最后一句,司徒逸的笑意更深浓了些。

    这,楠兮不知这是御赐将军的美酒,请将军见谅。只是,只是若将军真与冰魄旧主相识还请将军赐教。覃楠兮红了红脸,刻意将话回转到冰魄。

    冰魄旧主是我的一位前辈。这位前辈酷爱兵器锻造,他爱器成痴,终身流浪四方,他造遍兵器利刃,可临终前锻造的最后一件,却是最简单小巧的腰刀,前辈给它取名冰魄,恐怕是取上善若水之意。司徒逸语中一贯的笑意消散无迹,他刻意简省的解释中,痛惜和倾佩仍不时流露。

    覃楠兮却是满心的期望一瞬落空,失望挂在眼中,沉默了半天,才小心道:不知将军是否知道冰魄可曾有过其他主人

    这,这我倒确实不知道。实不相瞒,前次在兵器铺中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冰魄,前辈过世时我未能前去送别,只从他留给我的遗物中见到冰魄的画稿而已。

    残存的一丝期望又悄然断了,覃楠兮满怀的失望,默然半晌,才勉强的顺着司徒逸方才的话,不失周到礼貌的打破沉默:原来冰魄取自上善若水之意。只是,一把利刃,天下最冷酷的凶器,真不知与无为不争有什么相干。

    司徒逸淡褐色的眸底霍然一黯,落向覃楠兮的目光中隐约升起一丝疑惑和探寻。他静静凝了覃楠兮须臾,又低下头去,半晌才淡淡的说:上善若水,水性至柔,无为不争虽是大德,可水若遇寒却也会凝成坚冰。冰水之间的幻化,取决于天时人力,不是冰水能自决之事。仿佛兵刃,原无凶善之分,只看为何人所用罢了。老前辈临终时身处边疆战乱中,锻造冰魄,许是期望它能有幸得遇太平和暖,幻回它上善的水魂吧。

    冰魄,水魂原来是有这样的涵义失望虽然在所难免,但司徒逸所说却也令覃楠兮有几分唏嘘,到底他是在帮自己,低低感叹了一句。又想起当日司徒逸对冰魄珍爱的眼神,便略带歉意的道:楠兮不知道这腰刀是将军故人的遗物,明天就差人将冰魄送还将军。

    司徒逸略微一讶,笑望着覃楠兮前次看你对冰魄志在必得,又似乎十分关心有关它的旧主旧事,怎么忽然又

    不瞒将军,楠兮原本以为冰魄与我一位故友有关,故而不愿错失,如今看来怕是错了。将它送还给将军,物归原主。覃楠兮莞尔一笑,缓步回到案边,握起斜依在砚边的半截残墨,缘着砚中渐显干涸的墨迹,轻柔的研磨起来。

    坚硬的墨锭凭借些微清水温柔的成全,渐渐在砚内晕成一汪纯粹的浓黑,细腻连贯的研磨声轻柔的回荡在浮濋阁椽柱之间,悄然填满了覃楠兮因失望而空洞的心底,也阻断了司徒逸探究的好奇眼神。

    况且将军不计前嫌,今天帮楠兮度过难关,楠兮无以为谢,只物归原主实在是理所当然。覃楠兮唇角的笑意分寸得当,只愿能立刻将那腰刀还了他,再不与他有什么关联。

    楠兮和我并没有什么前嫌,今天也是我疏忽在先,随手落下酒壶才害的楠兮污了衣裙,只希望这画儿能掩过酒污才好。司徒逸了然一笑,答的不疏不狎。

    两人都不再提起冰魄,眼光一齐落向案上静静铺陈的雪白裙裾。那一片殷红的酒污已化身一尾俏皮的红鲤,逡巡在孤瘦的几杆清荷之间。枝头的荷花或盛开或含苞,三两支高低相间,携着或舒展或曲卷的几片肥嫩荷叶,在雪白的裙上错落成一片生机盎然。那红鲤殷红而肥硕的头腰正躲在一片舒展的荷叶下,细窄的长尾甩在一茎才露尖角的小荷旁。它甩起的一两个细碎的水珠儿,惊的原本在小荷花苞上安睡的一只蜻蜓缩着腿脚飞离了花尖,悬悬的缀在半空,瞪大着一只惊恐的红眼睛望向水底。

    真有趣可为何这蜻蜓只有一只眼睛覃楠兮由衷的赞叹和意外惊讶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的流露,也不管身旁的司徒逸看的他眼神愈发的复杂。

    她自顾自细细盯着那画儿端详了半天,脸不觉又红了红,低声道:这单甩出来的酒痕只有这么一点,另一只眼睛可怎么补

    长平郡王擅书法,却并不在绘画上用心,他的书阁里勉强找支作画的笔或还可得,可若想寻颜色彩料却是难得的。覃楠兮盯着白裙上独眼的蜻蜓,暗自可惜。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