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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假以术士,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平在对着李旦行了个简单的礼仪后,便把身子让了一让,露出身后这一席高冠奇服、术士打扮的人。

    这倒令李旦心中起了些玩味,那可心思一转便依稀是有了几分明白,对于妹妹此遭这般风火的进宫,这其中的來意便多了若许忖度。可他心照不宣,还是含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冲太平颔一颔首:“妹妹这是为了何事,这跟随你一并过來的人又是谁人?”

    太平抿唇笑笑,那双善睐的桃花眸里流转着波光一道:“皇兄。”启唇时又顺着往李旦面前迎着走了几步,身子侧侧,“这位大师可了不得,他是民间高人,观星占卜之术煞是通晓,说是神仙在世一般也不为过呢!”声息泠淙且清越,面上笑容更是真挚,虽然那表情算不得虔诚,可这姿态也决计不是在玩味。

    旦笑了笑,并不看那跪身行礼的术士,只对太平颔一颔首:“妹妹什么时候,也喜欢起这些观星占卜之术了?”问的委实随口随心,沒有怪罪之意。

    放在历朝历代亦如是,观星占卜除了被皇上授予特权的专人、还有民间专修此道得了批文亦或者不醒目的异人之外,旁人是不能妄自钻研的!特别是皇族,平素里便是看个星星都有“企图探寻天意、图谋不轨”之嫌,况乎这般直白明显的把观星占卜放上了台面儿?

    想当初高宗一朝,有外戚为一己之私除去一干皇族,其中高宗的妹妹高阳公主被扣了谋反之罪,那论罪的理由其中有一条就是说公主夜半观星、其心有异!

    这个道理太平公主不会不懂,可她还是这般公然的带着术士觐见李旦。一來她是仗着自己本就有辅政之权,故而并不忌讳这些;二來,这所谓民间高人身担重任,于太平來说这一重任至关重要,故而她必须将他引荐!

    闻了李旦这唠家常般的发问,太平虽忖度起他的真情实意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的心中并未紧张,只是笑笑,又盈盈的展颜对着李旦颔首:“皇兄这话委实是玩笑了,臣妹素性喜静喜茶,偶尔看看道家典籍,却又哪里有什么闲心染指那颇为玄妙的占星占卜?”旋即把神色倏又一敛,声色也跟着沉了沉,换面具一般的转脸儿便隐了方才那淘巧模样,变的有些凛凛然大义,“只是沒闲心归沒闲心,对于那瞧出來的昭昭天命,却是不能不管顾啊!”落言一叹。

    “是么?”李旦这才转目瞧了眼那依旧跪地规整、不见失仪的术士,摆了摆手告免了他的礼仪。

    那术士忙道了谢,即而把身子站了起來。

    太平纤心辗转,在这时便又行至那术士近前,转目看着李旦,眸光凛冽且坚韧:“皇兄,臣妹有一事已然洞悉,便不得不带着这位大师前來告知。”于此一顿,声息压低了低,有些故作神秘,“也好令皇兄您,有个防范,不至于措手不及呐!”

    闻言入耳,旦心中那一抹沉淀便愈发的有了底儿。他原本是打算问这术士一些问題的,可听了太平这话儿后,就又委实沒了兴趣!心中明白,太平八.九不离十的是要告诉他,李隆基命里有煞,不适合做太子云云了!

    妹妹与儿子之间愈演愈厉的龙争虎斗他心里一直有数,明面儿上的斗法不能彻底满足太平的**、不能让她有一个快速的实质见效的成果,她这脑筋便又一动,这就给转为了暗地里的观星占卜一干!

    说实话,李旦被他们搞的有些头疼。自隆基成为太子以來,左边妹妹右边儿子的,这两个人的活动便委实频繁,径天连日的妹妹來他这儿说三儿子的不好,同时儿子隆基也在他跟前说妹妹的不是。他一直都是采取两边附和、两边哄的态度敷衍这两个人,心中明镜儿似的明白他们这之间刻意的争斗。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人又是怎么想的,是瞧出了他的敷衍,还是当真以为他向着他们中的谁?

    时今太平又來了这么一出算是新鲜的,他却提不起丝毫的兴致來应付了,只是觉的无聊又乏味!

    穿堂风过,凉丝丝的扑在面上时便好似将那心头乱绪梳理的清明了些,旦顺势对着太平点点头,示意她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太平似乎感知到旦的微染疲惫和心不在焉,可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成与不成这话都是得说出來的。她近前几步,颔首时面上的神色便显得何其焦灼:“皇兄,臣妹实在沒有叨扰皇兄、刻意恐吓皇兄的意思,只是兹事体大不得不提及!”黛眉一挑,定定然便落了一句,“这位民间奇人对大唐一片忠心赤胆,他夜观天象,说五日之内会有大兵入宫!”这一句话声音不高,可自有着不容忽视的沉仄。

    太平是这样觉的,她认为李旦早年受到过许多压迫,忍辱负重渡过的那段日子委实够苦难,势必会令他一生都铭记!同时,他也参与和见证过这唐宫中许多场政.变,包括他的皇位也是一场兴兵宫禁才得來的!故而他一定是怕极了这好一番歹一番的变化,说别的恐他不信,可说有大军入宫这类话,即便他不信,他心中也难免不会一“咯噔”,从而会对合该防范之人采取一些措施。

    时今同时拥有兵权与势力的,便只有太子李隆基了!故而李旦这防范的对向便一定是李隆基,他若对隆基施以防范和打压,那对太平这边儿來说便委实是利好的!这一场姑侄间八仙过海的斗法,她便占据了很大的胜算!

    可太平这一次,还是沒有猜准了李旦的心思!

    她的目光定定然盯着李旦,生怕遗漏了他面上每一丝一闪即逝的神色,生怕将哪怕一丝的细节给疏忽了掉!她试图自面目间神态的流转而瞧出他内心的想法,可须臾的对视,只让她看出一片云里雾里的混沌!

    果然,做了皇帝的李旦那内里的城府变得比早年愈发的深沉,且又多了一份下意识的疏离和防范。这个发现让太平很是失落,心下微微有了个放空,思绪随着一飘忽。

    李旦静静的听着太平把这分明逼仄凛冽的字句说完,那神色并未有一丝的变却,那是一种宇宙乾坤尽在掌握之中的笃定。

    他的姿态与口吻是一辙的淡然,隔过妹妹的字句,知道那背后隐藏的真意是要告诉他,自己的儿子太子要反他……

    他抬手,并未多问那术士一个问題,却也沒有惩罚他。沒有喜悦、亦沒有不悦,沒有说相信、亦沒有说不相信,可终究沒有进一步探寻、进一步把这话題继续下去的意思。他叫人带那术士下去领赏,却留了太平唠家常。

    太平这一瞬间心口打了一个起落,当真不大明白哥哥这是唱的哪一出?当她那灵动的眸子微微敛住,心下里辗转思量着皇上留她是要说什么话、是要表什么态时,李旦却已极温和的先开了口。

    是与方才那情境、那话題分外不相合的话,他对太平道:“自朕登基以來,便好似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忙不完的大小事物需要打理,久而久之便忽略了自家人之间的走动。”旋即颔首,音波和煦未变,神色显得很贴己、很亲昵,“明日若是有空,进宫來陪朕赴个小型的家宴可好?咱们一家人,好好的聚聚!”显得煞是兴致勃勃。

    “这……”太平下意识一噤,倏然有些质疑这好好的摆什么家宴?心下起了一丝疑虑,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场家宴还是鸿门宴!

    可抬眸时,对上皇兄那真挚又和蔼的目光,她心中渐渐有了个安定,却也由不得她不愿意。皇上让她赴宴,也不管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管來也就是了!便点点头。

    见她应下,旦心中也是一安:“那好,就这么跟妹妹说定了!”又是一笑。

    方才有些莫名紧张的氛围,在这时似乎有了个舒缓。太平便也勾勒唇畔的弧度,盈着声儿道:“臣妹决计是不会迟到的。”

    兄妹两个便又这么云淡风轻的说了一会子话,全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细细想來又委实回想不起來究竟都说了什么。可涉及当前形势、涉及太子之类的话題,却默契的谁都沒有再提及。

    包括太平方才引着那术士进來、说什么五日之内大军将入宫的话,李旦更是不曾提及。

    事已至此,皇上是什么心思太平也已了然,知道他并不相信什么大军入宫的鬼话、且似乎是有些厌恶;她便也聪明的不去触那眉头。

    就这样小坐一阵,太平出宫回府。

    。

    次日太平來的极准时,当被那宦官一路引着入见李旦后,清泠的目光却陡然与一个人触碰在了一起……原來太子李隆基也在!

    此刻隆基正与李旦面对面坐着说话,看到太平的一瞬也是惊诧,即而又明白了李旦的心思,知道父皇是刻意把他与太平约在一起了。

    须臾愣怔,太平便也会过了意,心知这一场所谓的小宴,应该就是皇帝专门为她与太子之间做说客,为了缓和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故而有意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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