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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前狼后虎,情势终要直面对
    “非也啊姑母!”成器早有一重筹谋积蓄在心里,方才他原本想要遏制住太平话锋的势头,却不料太平不理他频频的暗示意,还是把这话头给提了起来。

    事已至此,成器委实无法再这么继续装聋作哑扮愚者!他的反应刻意显得极是惊惶:“太子乃一国之根本,关乎祖宗基业、身负万顷责任。成器就是一介闲人,无德无能,岂能当之?”于此又对着太平一个抱拳,尽量把气氛控制的不那么冰冷紧张,“姑母您啊,实在错爱成器了!”落言一叹、勾唇笑笑。

    太平瞧出来他是在推诿,这样的推诿倒不像是刻意佯装的。她心委实就是一急,成器承载了她一通缜密谋划可以说全部的希望,时今若是成器这颗棋不肯迈出,这第一步棋都落子不得,又何谈日后那铺陈满盘的苦心布局?

    “这可不是太过于的自谦了?”太平蹙眉摇首,面上做了欣赏之态,敛了眸波徐徐然叹息一声又道,“啧,你父皇才一登基便在王衔之外又封你为左卫大将军,这是将实质的一部分兵权给你掌控,若是你当真无才德,他岂不成了昏君?”

    “昏君”二字令成器一惊!下意识想止住太平这话,但启口后又默了声息。心里明白,太平这是在激他,若是他当真忙不迭的否定,那太平就会说出诸如“所以说,皇帝是明君,他识人的眼光素来不错,你绝对担当的起太子大位”等一番话,这话还不是就在这里等着他么!

    太平瞧他一瞧,将心绪并着声息都稳了下来,启口不紧不慢的继续道:“那日朝堂之上,皇上他又开门见山的提出,太子的扶立有你的份儿。”她刻意隔过了隆基不作提及,“宋王既是嫡出、又是长子,且早年武皇在时便已被立为太子……我看这当下除了成器你,决计是没人能服得住那大位的!”后面的句调用了肯定的语气,太平周身显出一种无形的气场,这气场忽而何其凛冽、何其威仪且不容置疑。

    若是旁人,定会慑于她这阵仗、这等近于跋扈的威仪而不自觉抖三抖的!可成器因心自有一番忖度,故而他的心念并未随着太平的神情、字句往深处引走,整个人自然也就不为所动、镇定非常。

    “姑母也说父皇早有提议么不是?”他唇畔那挂着的一道温弧依旧未敛,向太平侧了侧首,敛目时声色玩.味,“所以啊,这立谁不立谁的,理应是由陛下决定。父皇那里早有定论,哪儿轮得到我等臣子妄言揣测!”于此甫一抬目,平和的目光也变得噙了昭昭的凛冽。

    太平心头陡震,即而压不住的心火便跟着蹭蹭向上涨!

    她实觉自己那不容置疑的威仪受到了挑衅,这等明目张胆的当面儿不把她放在眼里,令她煞是不悦!似乎这也是她活在世上几十年来头遭被这么羞辱!

    对,就是羞辱……巨大的羞辱感将这位骄傲凛凛的公主瞬间便吞没,不知道这之还有没有些近于无赖的气急败坏。

    她心抑愤难平,心道这天底下当真还有到手的权势不要、往外推的呆者?当初李旦不肯受之、谦让皇位那是因为时局所至,他不得不那般,后来不还是当了皇帝做了天子?时今她太平公主都把姿态放的如此之低、意思表明的如此之明白了,只要李成器肯应一句,她便会鼎立助他登位,一切一切合该是一拍即合,就等他点个头儿了!这如此简单的事情,谁知道这个人他却……

    不过太平的克制力素来极强,口不对心、面不由衷是这权势漩涡里最基本的自保。一任内心的波涛再怎样起伏难扼,她面儿上那么副云淡风轻、浑不为所动的姿态依旧将心情真意隐藏的滴水不漏。

    搬出君臣之道来匡她,这低劣的字游戏还真是惹她好笑……

    “呵。”侧首微偏,太平软糯的绯唇勾勒出偏于凉薄的一笑。也不知沉默了有多久,灵灵的眸波闪了善睐的浮彩,她重新看定这不知好歹的李成器,“陛下是天子,他的心里自然有着定夺,可也需得你这边儿给予回应不是?”又一颔首,声色陡又肃穆,“有些时候,做不做事、怎样做事,都只由天意,半点不由自己的意愿……这个道理,宋王该明白!”尾音一凛。

    成器亦一转目。太平这话里的意思很耐人寻味,他依稀嗅到了不好的味道,不止是告诫、不止是威胁……还有说不出的许多负重、许多沉淀,但终究是听来极压迫、令人不舒服的。

    太平起身,逶迤了碎步曳曳踱至成器的身边,单手搭了搭他的肩膀,绕着他徐徐然行步:“时今我来了你这宋王府,这等不避讳的阵仗,定会传到留了心思的人那里去。”她停一停,真真假假徐徐然掺了邪佞,“你已与我有所交集,只怕你三弟那里……会多心的。”足步停住,黛眉一展。

    成器心隐动,这近于威胁的字句、神色、情形都令他很是不适,但他又委实不敢过于直白的对太平公主有所拂逆。心知太平这话里的意思,是说以三郎的行事,该会对他这个兄长采取些先下手为强的措施,便也由不得他不愿陷入恼人的纷争。

    只是,成器委实要好笑了!心道着,我不愿成为太子、也无心那所谓大位……你却还能威胁我非得按你意愿行事不成!

    他定定心神、收整了纷纷乱绪,旋即猛一转目直面与太平目光迎上去:“我素性为人如何,三弟自然知道。”因为距离已经迫近,故而现下这咫尺的对望、这样的坚定显得情势忽而逼仄,“我本就坦荡,又何需惧怕?”滴水不漏。

    “你……”这一个“你”字,被太平压制着爆发在了心里!四目相对,二人的目光俱是如炬的灼烧与生铁的坚实!

    周遭晚风习习,带的疏袍与发丝曳曳翩飞,汩汩的灌进衣袍里,整个人都显得何其膨胀!

    逼仄的对峙没有持续太久,却拼着积累沉厚的坚韧、深比天渊的沉淀。

    太平的酥胸因气韵的流转而上下起伏,竭力的克制已不能再令她平息这气焰。她缓缓的把身子重又立的端正,睥睨着成器定定的看了一眼。

    那眼神冷漠的贮藏了霜雪,凌厉的又好似要把眼前的侄子刺穿刺死一样!

    成器一哂,之后起了身子对太平行步施礼、上身微倾:“恭送姑母。”声色温和依旧。

    越是这表里不一的态度、和这强持故作的恭敬,便越令太平心里那簇无名火蹭蹭猛地蹿动不停歇!

    她也无意多留,拼着回落于身的理性,收了自己恨恨的情丝,不再理会气定神闲的宋王,转身便行往那王府大门的方向而去。

    待她渐趋行出一段距离,成器方起身,颔首时目光凝在眼前渐行渐远的这一抹招摇无匹、光艳十足的大红色身影上,心口好似有垂悬的大石一点一点的继续沉淀,旋即又一点一点重新被悬起来。

    当日他进宫去向父皇请安,那对父皇表明心迹之余又委婉劝阻的一席话,父皇明白是明白了,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会不会早日下个论断、结束这徒劳无用的虚晃一招!夜长梦多,莫要,途出了什么不必要的横枝错结才是好啊……

    太平踏着这庭院里一地恍若开出水晶花的月华急急然的走,内里心思并着情念全都是起伏燥乱的!有对于李成器大大脱离自己预想的无奈与莫名火,还有一些对前景从长计议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却就这时,漫着月华游云打下的斑斑疏影她陡然一抬头,目光一下子便是一灼!连着那心都是又一定格,即而整个人都有些绵绵然软弱、没有力气了!

    便在正门之前那月华影影绰绰的地方,她与李隆基不期然便打了这一尴尬的照面儿!

    隆基正抬腿迈了门槛儿进来,无心抬目间倏然瞧见正往外走的太平,他也是甫地一愣!

    但很快的,二人双双都明白了彼此的来意,那心照不宣的阴霾就此如冰川一般融化于心、漫了肺腑……

    太子之立,关系到太多人的权势、地位、以及今后的命脉走势,李旦一天不予决断便不会有人真正安心。而太子立谁,皇长子李成器是个至为关键的突破口。所以,宋王府这接连几日怕都是个煞是热门儿的地方。

    顺着时局的解意,隆基心不自知的铮然便是一痛。太平来此,为的该是与他一个目的。但他到底应不应该单纯且厚道的想,她来这里是为了动员大哥主动放弃、在他李隆基夺得大宝之路上做最有力的一把帮扶?呵!

    夜光是最好的掩护,玄色的充斥间这面上的表情就看得不那么鲜活了。太平这头脑里铮地就是一“嗡”!果然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这一遭来动员成器本就是对隆基往日情谊的背叛,她本就心虚,却怎么还堪堪就相互给碰上了!

    思绪斑驳里,她甚至想着该以怎样的理由做个遮掩、掩饰掉自己此行一遭的目的。可却委实没有一个稳妥的理由适合遮掩。

    这时,隆基那陡然僵硬的身子似乎已经渐渐平复,他重又抬步,缓缓的向里走。

    太平便也牵一牵神,堪堪抬步,故意做了轻盈姿态向门边步去。

    幽光冶冶,二人不可避免的一个照面。

    隆基略停,即而向她颔了颔首,面上的神情隐在夜色里,不能看清楚。

    太平心里一恍,亦同他颔首回礼,算是彼此打了招呼。

    然而二人就这么擦一擦肩,继续向着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行自己的路。

    月色向这庭院投了一抹抹徐徐的白,分明是寡淡清漠的颜色,刺在眼里却何其突兀……两道身影向着里外不同的方向一路缓步,越走越远,越走越不容回顾。隐隐的,一如那冥冥虚空间不能看到的,那一条人生之路!

    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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