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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意不在酒,太平深夜访宋王
    宋王府内,一阵冉冉的玉笛声穿越了玄色的夜波、刺破了重叠的阴霾,以其泠泠的韵致将整座王府与喧嚣繁华的不夜城池做了大隐隐于市的隔绝。

    今晚夜色静好,成器忽而睡意寥寥,便孑孑然立身庭院,合着冷月如是泠泠的光泽,颔首阖目、专注的吹奏着素指间擒着的心爱紫玉笛。

    他素性里的那一份恬淡与老成,当真是随了父亲李旦!整个人看上去都是稳当当的,很有一种出离尘世、超然物外的沉淀感。

    不仅如此,他的经历与父亲李旦也总有那么几分有心无意的相似。

    李旦曾推让皇帝之位;而成器在当初中宗李显复辟登基之后,因怜惜子侄而欲要封他为蔡王,他亦如其父不受皇位一样,谏言只道自己不才、不敢当,且“固辞不受”。

    说起这个,时今摆在眼前的又一道关乎重大、举足轻重的大事,他亦早已下定了决心,固辞不受了……

    成器的思绪打了个结,他微停了停,转目瞧了眼前方荷塘里挂在宽荷叶儿上的一滴露珠,即而笑了笑,继续专注于抚弄指间玉笛。

    他从不曾内心纠葛,更不曾如身处冰川火海。因为他一早就已经有了抉择,故而不会继续纠葛。

    虽然父亲在即位后便立即命他为左卫大将军,看似荣宠加身、更掌实际兵权,且此举有些用他來防范三弟隆基之嫌。可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表现出來的自然都是想让人看到的,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深意却委实需要揣摸!

    父亲要防范的,怎么会是自己的儿子?每一位皇帝登基之初,朝局都不会固若金汤,这需要防范的人何其之多?赋予他兵权、启用他,是因信任他。而提出他亦有资格成为太子,一來是要做给朝臣和天下臣民看,因为他毕竟是嫡长子,父亲若是不表个态度便多少不合礼制;二來,兴许是在探寻他的想法、用此举洞悉他的意思;三來,应该是为了暂且震慑一下功劳赫赫的三弟,毕竟父亲是皇帝,若是不摆出些皇帝的威仪……倒不是针对三弟,三弟身后那些追随者岂不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那还管束得了、镇得住么?

    如此尔尔!

    太子之位?父亲沒那个给他的真意,他自己更是沒那等闲的心思!

    “我道是何院儿何处传來的清音一脉,这么暗暗飞声?”

    倏然,有女子银铃般的巧笑声突忽传來,那声音清悦的有如一阵泉水潺潺,在这肆夜的阴霾里破空穿越、漫溯入耳。

    成器甫一惊觉!惶然间又猛地有所反应,这声音该是……

    他忙不迭转身,果然那眼帘深处便撞见了一席红衣、灼灼耀耀的太平公主!这月色之下、庭院荷花塘之畔,太平正巧笑盈盈的莞尔笑对,边向他微微颔了颔首。

    纵然李成器同这位公主之间的交集并不深、碰面次数更是寥寥,但太平公主在大唐帝国早便已是一个传奇,不仅身系着高贵的出身、云集了两朝皇帝的血脉,且还得着武皇的恩宠与中宗、睿宗几位兄长的提携和照扶,她躬自参与和发动的三场政.变更是何其锋芒尽显!武皇的登基有她的助阵,中宗的登基得她的扶持,时今父亲睿宗的登基更是全赖于她的一手策划、推动、施行!这个分明娇艳如花的女人无论是威势还是才智,都似乎只有被人仰望的份儿!

    只是这夜色深深、光影沉沉,她却來自己府上有什么参详?

    成器心思暗转,却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含笑温温的迎了上去,对太平曲身谦谦然施了个礼:“原來是姑母,成器不知姑母大驾,有失远迎了,还请……姑母恕罪呢!”于此又作了个揖,声息里抬举之意昭著。

    太平忙笑着将他虚扶了一把:“本就是一家人,说什么这类见外的话?真是!”眉目一颦,假意嗔怪。

    成器便一笑逢迎,比了个“请”的姿势,将太平迎至水榭处落座下來,又命侍女上了茶果。

    “不忙事儿。”太平莞尔打断,边有意无意的扫了眼荷塘里倦倦慵慵的晚荷,虽然姿态也是闲适,但就此忽而缄默。

    成器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将侍立左右之人俱数遣退。这可是太平公主,这么个时辰來到他府上寻他,自然不会是为了什么叙叙家常、聊聊闲天儿那么简单!

    随着侍从的俱数退下,原本还算温和的周遭空气便跟着倏然一下有些发凛。隔过银辉样的月华,成器看向对面赏荷的太平公主。

    这些年來这个花样的女人渐渐走向成熟,不仅眉目愈发妩媚、面靥愈发秀美耀目,且那萦绕周身的一种威严气魄、无边贵气更是昭著非常!也不知道是暗影疏林扰乱了人的眼睛,还是这颗心忽而变得燥动难平,在太平公主那年轻且富有活力的面孔上,成器倏然一下看到了当年皇奶奶武则天的影子……

    这甫至的熟稔感令他周身陡然一颤!即便武皇早已大去,但那经年以來迫于武皇动辄不移的绝对威仪,那些在武皇手底下低到沒了姿态又入土三分的、近乎于苟且偷安的日子,依旧令成器惶惶然难自控!

    这便是武皇的神奇力量,受过她震撼、历经过她那个时代的当事人,便是在乾坤已然大变、流光渐渐坦缓之后,只稍稍一触碰那记忆,便依旧倏倏然宛如陷入莫名的魔咒!

    不过太平与她那铁血威严的母亲,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见成器已将众人屏退,太平便重又将目光往他这边儿转了转,檀唇噙笑未敛、眸波潋滟生烟:“宋王好兴致,将这王府打理的这样别有洞天……这阵子以來,可是又研习了别样的新曲儿?”依旧沒改方才那温温的家常调子,姿态亦是闲然自得,似乎并沒什么不寻常处。

    可李成器了解太平公主的为人,更洞悉着她那一层來意。一來二去间,心里头滋生出了隐隐的猜度,他留着那一份心:“姑母笑话成器了!”面上姿态谦卑如故,晚辈模样做了足,“若说起來,姑母的公主府才是堂皇富丽的好去处,小王不过是顺着那么份贴近自然的心思粗粗的打理府苑,又岂敢在姑母面前献陋呢!”亦是家常的调子。不过话里有话,他刻意强调了“贴近自然”,多少传达了些自己不喜朝堂纷争、只愿平淡度日的心思。

    太平听出了成器话里的意思,她隐而不发:“瞧瞧,似宋王这等风雅卓绝之人,又岂是我们这类食五谷的烟火凡人能比拟的?”于此将那目光沉了一沉,徐徐然含笑间便有了别样意味,“时今李家子弟里,似宋王这样的委实是少,当作为楷模引众人学习才好呢!”

    成器心中一惊!这话若是再往下说,一定会牵扯到立太子之事上……

    果然他猜的不错,姑母是为了这太子之事而來的。她是想传达给自己一种怎样的想法?是要劝他放弃,还是……她属意的太子人选其实是他,她要推他上位?

    成器侧首,心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不愿淌这一趟混水,也依稀能够嗅出些太平的心思……姑母不满足于现今这丰饶的权利,她想要获得更多的权利,她欲要控制他。

    自己,又岂是那么好控制的?

    “姑母这样说,真个是折煞成器了!”他佯作不解其意,铁定揣着明白装糊涂。边执了一盏香茗微微品饮一口,面上神色闲适而淡泊,声息亦是云淡风轻翩翩然的调子,“我平素喜静恶动,也就只沈溺这些个雪月风花、鼓乐自然。不过啊,却也不敢自居是最好的,我们兄弟之间知音识曲儿者大有人在,论道起來也是各有千秋。”边为太平满了一盏茶,恭敬且顺势的向她面前递过去,“譬如三弟的羯鼓,那可谓是入化之境,无人能敌呢!”一补充,煞是顺势。

    太平心中微定,李成器就这样不动声色的把李隆基也放了上來做比较,且谦和之余又推了隆基,虽看似只言音律、其实深意叠藏……她旋即接过成器递來的茶盏,微微啜饮一口,心思慢慢儿收拢。

    看來眼前的宋王是打定主意装聋作哑?可她这一遭过來的目的已然明确,委实不愿继续这么顾左右而言他的打哑谜、兜圈子……若是继续这么兜转下去,针锋要处都被这小子给避了开,委实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倒不如直接了当一些的好!

    心念微定,太平倏然一收面上那浮虚的浅笑,干脆就开门见山的把话題挑了明白:“成器,姑母知道你是聪明人,亦不愿跟你虚与委蛇的兜转的沒个休止!”她声息与神色忽地肃穆,目光化为两道利刃直抵着刺过去,“太子乃是国之根本,而时今储君之位悬空未决。你身为陛下嫡子、又为长子,祖宗理法早有定夺,那问鼎太子之位独一无二的人选,非你这个嫡长子不可!”铮一下那声息一凛,调子扬起來时,狭长的凤眸中陡地光影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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