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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殿斗(一)
    乾宁殿里,花纹繁复华贵的金砖上,余向恩抵头叩首,身子筛糠般抖。

    东西两列文武官员,都瞪大了眼睛盯着,眼神中,有些暗含赞许的兴奋而更多的则是惊异和不可置信。

    九龙皇座上的隆庆帝,脸色青白,庄严的唇角泄出一丝刻毒,狠狠投向余向恩身旁,身姿昂扬的司徒逸。

    司徒逸坦然抬头,正正迎住帝王幽毒的目光,从从容容躬身一礼,起身朗声道:臣司徒逸,于阵前擒下贼子余向恩。因事关重大,未敢擅专,故将贼子押解殿上。

    余向恩隆庆帝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满是杀气。他料不到,对他衷心耿耿的这个半老太监,怎么会活生生的被司徒逸――这个不善来者,公然拎到殿上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余向恩额抵在地。他看不到金座上的帝王。不知道那满眼的杀气,其实是投在一旁的司徒逸身上。只以为那切齿之音是愤恨他的办事不利。早吓掉了魂魄,不住得磕头领罪。

    余向恩,你所犯的滔天大罪,是死就能罢了的还不当着列位臣公,把你所犯滔天恶行一一细细说来。不等隆庆帝示意,司徒逸转身对眼皮低下的余向恩厉声道。

    隆庆帝眉峰狠狠一跳,当着满朝文武的,只好将满腔的惊怒压下。慢慢意识到,他的算盘是彻底打错了。

    当初,他实在不该轻易相信覃楠甫和那些风竹卫的回报,死未见尸,他实在不该信司徒逸已死的消息。这是大错其一。

    其二,潼关战报中,长平亲王报说,因余向恩矫旨祸乱军心,他将他斩杀阵前。他虽怀疑,却未着人追查,原以为余向恩所知不多,即便落在他们手中,也翻不起什么大浪。疏忽了,余向恩的重要,并非他知道什么,而是他深宫近侍,先皇宠侍的身份。很多事,只怕他说什么,众臣便会信什么。

    而在萧氏被弹劾之前,他曾施展手段,将禁卫军指挥权收回自己到心腹手中。因而,当长平亲王和司徒逸参奏萧崧时,他只想到萧氏一门两年来的掣肘之恨,促成萧氏势力的迅速溃退,这是大错之三。

    他曾以为,只要皇权在手,玺印在手,楚家天下终究是他的。有君臣之分在,长平亲王,这个以仁德明礼著称的贤王,只好恪守君臣之道一个贤字,能成就了长平,也终将能拖累于他。这是大错其四。

    迅速盘算片刻,隆庆帝虽深觉懊恼,面上依旧风清云淡的笑道:余向恩一个内监,若真有迕逆爱卿之处,将他交到掖庭处置就好。又何必将他拎到这金殿之上新年伊始,百官面前,爱卿还能在殿上责难一个内监不成

    司徒逸躬身一礼,淡笑道:臣身为大楚将军,与一个内监之间自然无私怨可论。然而,余向恩所犯之罪,恶极滔天,若非百官面前,不足以彰显皇威公义。说罢,也不管隆庆帝神色渐渐气恼,司徒逸只低头对余向恩命道:还不一一供述你的罪状

    余向恩斜觑了身旁的司徒逸一眼,咚咚又叩了一阵响头,大声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可奴婢是被人胁迫,奴婢不过是听命行事啊贵太妃娘娘命奴婢斩草除根,奴婢才,才敢将弩箭木汁液,混在庶人周燮的汤羹中,就,就毒杀了他

    余向恩颤抖的话声未落,堂上嗡嗡议论声四起。宝座上的隆庆帝,双拳紧握,不顾指节喀喀轻响。厉声喝道:鸩杀皇子你,你这个狗东西,竟敢鸩杀朕的亲兄其心恶毒恶毒至极来人啊把这个胆大包天的畜生给朕拖下去,乱棍打死

    帝王皇令一出,殿外金甲持戈的卫士立刻冲了进来。

    却不想一声高昂悠长的慢将四下的沸腾的轻易压下。

    只见司徒逸已转过身,挡在余向恩身后。而那些气势汹汹冲了进来,论制有权在殿上斩杀重臣的禁卫戍卫,见了他的一身凌然,竟也驻足,面面相觑。片刻后,那几个卫士居然同时收起手中金枪,愣愣的立在堂上。

    你们隆庆帝气的浑身颤抖。

    余向恩所说,事关重大,不可不审而杀。臣请容他片刻,命他将所知的内廷滔天阴谋一一细述,再着有司细审其事。务求水落石出,还皇室以清名,还天下以公正司徒逸虽然自陈臣下,可自始至终,他不称隆庆帝为陛下,圣上。且又将最后两句说的尤其宏亮。满朝之中,已是人心明了。他这是要替枉死的前太子雪冤

    不知哪里率先附和。总之,他话声落地,身后的朗朗附议骤起。满殿的还皇室以清名,还天下以公正缭绕九龙金柱之间,逼的隆庆帝不得不退让。

    不等坐上帝王发话,司徒逸自顾自转身,盯住脚边的余向恩,厉声道:只鸩杀太子一事还有呢那日营中,你当着四位节度使大人,如何一一交代,今日便照样说来

    堂中又一番惊议声嗡嗡翻飞鸩杀太子一案迁出萧贵太妃并不稀奇,萧家势败,贵太妃受连累才是正常。可余向恩似乎还有什么惊天秘密。且是已当着五大节度使之面供述过的。也就是说,堂上主控的虽是司徒逸,可他身后,却是另外四个节度使,即五十六万兵力

    一众朱紫大员不由心惶腿颤。这才恍然,原来,今日长平亲王所谓的宿疾发作,府中静养,其实不过是避开殿上的锋芒血光罢了。原来,余向恩不过是个导火索。原来,司徒逸不仅仅是要替枉死的太子雪冤而已。

    余向恩听命,狠狠吞了口唾沫道:韶平元年三月,奴婢被调往萧贵太妃,便是当时的贵妃的毓秀宫当差。娘娘见奴婢还算机灵,便将奴婢调到毓秀宫小厨房中,在那里,奴婢得几个师傅教授,学了许多药性医理,并以食代药的膳养补方。后来,恰逢先皇身子不适,贵妃娘娘便将奴婢荐到御厨房

    说清楚,你去御厨房是何时的事司徒逸打断余向恩,大声提示道。

    是,是,是韶平二年的中秋

    韶平二年竟然从那时起便存异心身后的议论又纷纷扬起。

    那,那年中秋,先皇因食饮不当,龙体不适。恰当日先皇在毓秀宫中,次日早膳,奴婢进了一道暖胃羹,那羹说来其事简单,先皇是饮食不调,奴婢以山药和暖为主,辅以山楂陈皮开胃生津

    说重点司徒逸打断余向恩的顾左右而言他。

    余向恩哽了一瞬,接道:那,那羹合了先皇胃口。娘娘便将奴婢荐到御厨房,后来,也是奴婢命好,得先皇喜爱,自此,被调往先皇身边,伺候先皇药饮。

    说到今生最大的荣耀,余向恩不由留恋的顿了顿。余光里猛然撇见了司徒逸凝着他的寒厉眼神,才立刻提气接道:自韶平五年起,先皇龙体时常不安。满朝的大人们纷纷荐医荐药。那时候,有两个深得圣宠。一个是太子爷荐来的清虚道长,另一个是国舅爷荐来的,一个叫阿素夫的西域番医。

    那清虚道长长于丹道,并不擅医药,因而,先皇虽喜欢与他论道参禅,却并不常吃他的丹药。而那番人医生却是真有两下子,经他医治不到两月,先皇便觉龙体清爽。从那时起,那阿素夫便十分得先皇赏识。先皇所服药饮几乎都由阿素夫试定。

    既然先皇几乎不吃清虚道长的丹药,那为何那阿素夫却说先皇先皇陈疾是因丹中掺毒而致那阿素夫的事,你到底参与了多少司徒逸冷冷问。

    将军容禀啊那阿素夫目无下尘土,又怎会将奴婢这样的阉人当人看啊况且,这可是弑君谋逆,灭族的大罪啊奴婢就是死一万次也不敢知而不报啊将军明察啊余向恩双股战战。显然已将面前金座上的隆庆帝忘却,只对司徒逸咚咚磕头求饶。

    弑君先皇竟然不是因服丹中毒大胆贼子,竟敢弑君身后的文武众官们群情激奋,显然已惊愕到忘了朝堂礼制。

    只有金座上的隆庆帝切齿沉默。

    好,既然你不肯招认,那就让阿素夫自己来说来人,把阿素夫带上来司徒逸忽然转身,对门外的士卫命道。

    那阿素夫不是已经死了吗阿素夫死而复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堂上,已有一些年老的宗室皇族和元老重臣开始横眉冷目,那议论之声,显然已成咄咄质问。

    众人不由回头望向殿外,只见三个禁卫得了司徒逸得令,一路小跑隐向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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