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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期许
    为何带我来这里覃楠兮摇了摇被司徒逸牵着的手,不解的看着四周。

    城门望楼上,戍夜的将士已知趣的退了出去。小小的两座四方望楼,一左一右,隔城楼而望。仿佛悬浮在夜空中的一对警觉的眼睛。孤独而幽冷的看护着关城内外的静谧。四柱一顶,八面通透,居高临下,有这高处不胜的寒冷,亦有高远超绝的视野。只是,这样的小望楼,狭窄昏暗,两人站在其中,已略显拥挤。

    这夜风轻,可到底是哈气成霜腊月。覃楠兮仍然冻得瑟瑟发抖。见司徒逸沉默不答,也不再追问,只缘着他专注的目光,望下城去。

    月光昏暗,依稀能辨的清,城门外的窄道旁,左一团右一堆的蜷缩着的,是些北归的难民。白日里,城中迎接凯旋之师,这些无根无依的难民被驱赶到黑暗中躲避。只有真正的黑暗降临时,他们才敢瑟缩着继续自己苦难无边的日子。

    逸哥哥覃楠兮看着他越锁越深的眉心,低低唤了一声。

    司徒逸未料到亲眼撞见难民的艰涩,一时怔忪。听到她的轻唤随意回神过来,转头看见她瑟瑟发抖的肩,不觉心疼,暖暖一笑,将她拢进怀里,柔声解释:城里到处都是眼线,这里清静些。

    眼线是长平亲王的人

    司徒逸点点头,温暖的手心缓缓的抚着她的瑟瑟的背脊。

    覃楠兮乖乖伏在他颈弯里,手指摩挲着他领口上精细的夔字纹,低问:既然你知道他并无容人胸襟,为何还要冒这么大的险

    冒险司徒逸低叹一声,摇了摇头,他这么做,是有不得不为的缘由,却也是他自己深觉当为而为。他原以为自己的努力,可以多少减轻些拼命的寒苦,可大战结束,他目之所见,却是他们生而更艰。

    松开一只手,指向城外露宿的难民,司徒逸仿佛自我安慰般道:你看他们,纵再辛酸寒苦,只要没有战乱,他们终究还有一线生息。

    覃楠兮哀悯的看了一眼城下的人们,轻声安慰彼此道:好在战事平息。若不是有你,这战乱还不知要到哪一日才息

    司徒逸摇了摇头,苦笑道:哎,这战事,说到底,只是我们这些人的手段兴乱起战的也好,利用战局的也好,平乱息战的也罢,不过都是以祸为阶。战事一罢,乾坤变幻,封王拜将,荣华富贵,各自如愿纳入囊中。我们这些人,又有谁会在意他们的生死和辛酸

    逸哥哥,别这么说,你和他们不一样。覃楠兮忍住鼻翼的酸涩,紧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原本,只是想探问他的冒险之举是否和自己的父亲有关,却不想勾起他心底最深的无奈和愤怒。

    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场中人,我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司徒逸自嘲道,笑意里带着无限的哀凉。

    覃楠兮哀哀沉默,无言以对,他说的不错,利禄场中,谁又能独善其身

    若这一次,我不这么做,将来只怕是再没有机会了。好在,如今赫洛已死,乌达也已老迈,李勖还朝,将来袭了光烈伯爵位。至少,七八年,甚至十数年间,北狄是无力进犯了。司徒逸淡淡说道,悠长的叹息里敛尽了自己的无奈和哀伤。这已是他勉力而来的最好结果了,虽有遗憾却也有宽慰。

    为何将来再没机会覃楠兮惊问,心间骤然泛起的恐惧,将她软软靠在他怀里的脊背都冻的笔直。

    司徒逸拢着她转身,将她藏在怀里,避开城头偶起的夜风,也恰恰让自己的目光避开了城下那些蜷缩的难民。带她出守备府是深觉那里憋闷,他也不想自己心底的愁绪感染了她。

    低头看着她,司徒逸的笑意渐渐轻松湛然:不是有人说,今生所愿,只在执手相依,高山流水想想,若学学范蠡,与心爱美人泛舟红尘,作对儿神仙眷侣也不错

    覃楠兮听罢,也顾不上羞怯,惊喜抬头道:你是说,你真要引退

    司徒逸低头凝着她,笑道:一条死路,一条退路。我难道选死路不成

    覃楠兮微嗔道:既然你早先便已明白那是条死路,为何还要这么做还临阵改变确定的方略

    司徒逸笑意更深,逗她道:是楠兮姑娘忧国忧民,让我顺势而为的啊我怎敢违逆夫人意思

    覃楠兮眼底惊漪泛起,颤声道:真是因为我,我说的话顿了片刻,忙又接着解释:当初爹爹命我带阿素夫去寻你时,除了嘱咐我好好照顾你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交代的。逸哥哥你怎么这样糊涂将我的话当成爹爹的意思

    司徒逸听罢,却是眉心微拧,连语声都仿佛都被夜寒浸冷:我几时把你的话当作先生的意思

    柳先生说,你原本只打算解潼关之围,可你突然将几大节度使都召来,还一气追寇直至云泽以北。先生说,那都是因为,你在战前收到一封秘信。他,他怀疑那封信

    怀疑那信是先生所递司徒逸面无表情,修长却粗糙的手指,心不在焉的抚着覃楠兮颊边吹散的发丝,许久才接道:将在外,君令尚可不受,何况只是提前议定的方略。阵前变化万千,相机而变才是正常。若卿他,或许只是担心我此举冒险过大,急怒过了些。

    司徒逸并没有像以往几次一样,替柳七解释,他无意针对她的父亲。他无关痛痒的话,听起来更像是敷衍,然而,看着他敛满清冷月色的双眸,覃楠兮只得将信将疑,缓缓将脸儿靠回他的心口,低声哀求道:逸哥哥,带我走吧,如你所说,泛舟红尘,逍遥快乐。天地壮阔,又何苦恋栈这富贵牢笼

    沉默了片刻,司徒逸忽然笑道楠兮想让我挂印封金,离帐辞去

    覃楠兮烟眉微挑,笑诘道:逸哥哥不愿意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封金挂印,扬长而去,听起来就风流倜傥只是,我们真的还急不得

    为什么覃楠兮眨着眼睛,不解他为何说走又不走。

    司徒逸忍住笑,伏首她耳畔低低说了句什么。覃楠兮的娇俏小脸便烧到飞红。她早已将他当成心底最珍贵的唯一,甚至忘了,他们还没有真正成亲,忘了自己的父亲殷殷期盼着两人成双归还。

    等先生放心了,我们就走。司徒逸笑道只不过,泛舟江湖,怕是不成了

    覃楠兮咬唇着唇角,奇道:为何又不能泛舟江湖

    司徒逸看着她眼中认真的忧惧,乐道我根本不会打渔啊不如你跟我去阿米里山打猎我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覃楠兮恍然,哭笑不得,顿了片刻,也故意起来:不要,我可吃不下那些腥膻我啊,宁肯回云岫谷里吃梨子果腹才不管你是捉鱼捞虾,还是耕田打猎呢

    云岫谷听名字倒是个好去处在哪里

    幽州翠微山那里有满山遍野的梨树,每到春日,满山洁白芬芳。琼屑飘飘,每日早起,门前阶下,一地雪色。常常连山间的溪水都沾了梨花的清香,透着甘甜。等到了仲秋,梨子熟透,山坳里满满是果香覃楠兮沉醉在幼时的回忆和对未来的美好期许中。丝毫没有发觉,司徒逸的眼神却如晨岚中渐渐无力的星辰,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凝着她眼中向往的光芒,司徒逸仿佛不敢再看,仰头避过她,冰冷的下巴抵在她柔软的眉心处,带着犹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低低道:楠兮,如果,有一天

    覃楠兮沉浸在轻快之中,语声都带着快乐:有一天什么

    司徒逸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压住心中的疑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旭哥哥还活着,你可还愿意留在我身边

    有一天什么覃楠兮不依不饶,攥住他的衣领轻摇着逼问。

    司徒逸伸手轻轻抚摸着散碎在她脸畔的发梢,微微笑叹如果有一天,真能陪你在那么美的地方,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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