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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始战
    楚,隆庆二年,冬,十一月初七。雪霁天晴。

    长平亲王领原戍关残部及近边团练镇守关中,司徒逸以副帅身份,布五万南下勤王的戍北军于关隘内外,自领亲骑兵五千,出关迎战狄兵先锋。

    城头上,北风卷着残雪呼啸而过,细密的雪星飞进紧拢的领口,如冰针入骨。周身随之一颤,待覃楠兮回过神来,她才发觉袖底紧握成拳的掌心,已被自己尖利的指甲扣出了血痕。一阵细细的疼痛,夹杂着担忧牵挂和隐约的害怕,漫满心底。漆黑的眸子,仍旧不舍的吸在渐行渐远的那面天青色帅旗上。

    远处,滚滚尘烟之中,帅旗卓然绝立半空。只见浮尘之上,千骑之前,一袭天青的旗面,仿佛长空般明净深邃,旗上金丝绣成的司徒两个大字,傲然张扬,犹如当空耀日,刺的人心神摇曳。

    行军打仗,于牧云可是祖传的能耐,天生的本事。覃小姐尽可以放心的等他凯旋。反倒是小姐你身在后方,又是牧云的心念所系,还是应该多用些心思在这城里,在自己身上才对。柳七收回望向远处烟尘的目光,缓缓落到覃楠兮有些苍白的脸上。

    覃楠兮应声回头,只见他的目光又漫不经心的飞向远处,轻飘飘的落在城楼正中处,那杏色王室旌旗之下,正认真观望着远处的长平亲王。

    覃楠兮眉睫微颤,眼中的疑惑如波光闪烁。

    柳七回头轻笑,压低声音道:据在下所知,王爷已派了心腹暗中入长安城,去了崇义坊覃府。小姐也知道,府上的两位覃大人,一位自来与牧云政见不合,另一位不仅听令于这位仁王,而且和牧云之间还有柳七说到此处,唇角忽然一抿,硬是将血仇二字咽了下去。片刻后,他才漫漫接道:况且这个贤德仁厚的亲王爷又极擅于笼络人心,小姐难道不怕如今没了先皇的支持,他若游说了覃大人,那小姐和牧云之间,岂不是会重难如山了

    覃楠兮听得丽目微凝,眼波如雾海云山,惊疑四起。

    显然,柳七是不知道她随司徒逸离开若水庵一事,已得到了父亲覃子安应允。那么他自然也不会知道,如今,小飞留在父亲身边,一则是替覃楠兮尽孝,一则是替司徒逸传递消息。

    覃楠兮曾问过司徒逸,如何得到父亲覃子安的应允司徒逸当时坦言,他得知了她奉贵太妃懿旨入若水庵之时,便派人和小飞取得联系。借小飞之口,恳求覃子安允许他带覃楠兮离开。

    小飞本就不愿覃楠兮入庵自苦,又不知道覃子安和司徒逸两师徒之间的旧日恩怨。得了司徒逸的消息,自然忙不迭就去传信。且自此,就成了司徒逸和覃子安的信使。只是,师徒两人对世情事态的判断一般无二,为保彼此,故不常常有讯息往来。因而,咋咋呼呼的小飞,反倒能一直安然的在覃子安身边,甚至连覃楠甫都未曾发觉。

    父亲和司徒逸早已前嫌冰释,在勤王一事上两人更是不谋而合。而这些,司徒逸丝不对她讳言的大事,柳七竟然全不知情柳七原本十分的司徒逸信任依赖,为何他会将这些大事统统瞒着他而一向对冷淡的柳七,近日又为何一反常态,竟然关心司徒逸和覃楠兮之间的婚约

    心念及此,覃楠兮猛然想起那天夜里,柳七郁郁不平的声称要与司徒逸分道之时,他那令人疑惑的闪烁眼神

    暗自思忖了片刻,覃楠兮强按下满心的疑惑,默然点了点头,施施然对他一福,便起身匆忙下了城门。

    自此,覃楠兮躲进了暂居的守备府内院厢房中,绝少踏出内院半步。长平亲王虽有心从她口中探听讯息,可碍着君臣之分,男女有别,也只能怅怅作罢。

    而关隘外,北狄铁骑已显困兽之态。

    一旬之前,司徒逸已分出一路精悍轻骑,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在狄军前锋战队的后方,一把火烧了军粮不说,更借助一线天的艰险地势,将敌军前锋的退路封死。

    这支被司徒逸封在山谷之中的狄兵前锋,正是乌达最得意的铁霹雳战队。而此次统帅铁霹雳的,却正是乌达最疼爱的长子,也是他精心培育的继承人――狄太子赫洛。

    赫洛虽也是难得的勇夫,却从未与司徒逸对战。此时见了远处正乌云般迫上前来的楚骑雄兵,不觉满心的愤怒疑惑,回头厉声询问:司徒逸不是死了吗怎么那大旗上又写着司徒

    帐下众人听到少主喝问,统统胆寒噤言。帐中沉默了片刻,才见李叁自人群之中款款步出。

    他依旧青衣儒巾,一副中原书生的寻常打扮。行到堂中,对赫洛略礼了礼,李叁稳声道:殿下稍安,对军帅旗上虽确然写着司徒却也未必就是司徒逸。楚靖国公府皆姓司徒,从中拔出一二堪堪能带兵的,打着司徒的旗号,也有可能。况且,当日那司徒逸身陨的讯息,是我部间人辗转自楚宫内侍处听得的消息,着消息辗转之中,或有不准也未可知

    赫洛听罢,死死瞪着李叁,切齿冷笑道:当初是先生声称司徒逸确已身亡,楚帝甚至连谥号都写好了如今,先生却又说讯息或有不准先生这样出尔反尔,到底是间者采讯不准,还是先生刻意为之

    李叁稀疏的眉峰霍然一跳,精光四射的眼目匆忙垂下,避过了赫洛寒戾的眼神,削薄的唇角却隐约弯了起来。

    那封信中分析的没错,想他李叁穷尽了毕生所学,扶持乌达夺得可汗大位,从而得到乌达的信赖爱重。可乌达毕竟年事渐高,继位的赫洛,既未曾受李叁扶持帮助,又深恨父亲推崇中原文化,因而对李叁全无好感。若自己再不想方设法回归中原,只怕将来乌达归天之后,他也落得惨淡收场。

    那人说的不错鸟飞反故乡,狐死必首丘。他李叁,当初也是不得已才投奔敌国,本是期望借助乌达之力,报了李氏满门的血仇。如今那人给了他另一条坦途,事成之后,光烈伯功复名归。权衡利弊,他又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时,李叁躬身又是一拜,起身道:李叁衷心昭昭,天日可鉴。殿下若还信的李叁。请允李叁前去与楚帅议和。

    议和你当对方是傻瓜放着这样天赐的良机不要赫洛显然已经被李叁气疯,呼呼喘息着,不住的在狭小的帐内打转。

    李叁却是不慌不忙,从容拱手道:即便敌军统帅确实是司徒逸,我方亦不是无脱困的可能。因这次,他却犯了个致命错误。

    致命之误赫洛细长眼中精光一闪,咂巴着嘴想了片刻,笑道本王从前听说,你们中原书生中,有人单单靠着一张巧辩的嘴,竟退了敌人数万雄师。没想到,本王今日也要亲自见识见识了

    李叁听出赫洛应允之意思,躬身笑道:李叁深受大汗知遇之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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