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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险(一)
    雪,静静的铺陈大地,映向澄明的天空,天地如洗。眼前的世界,洁净的与亘古岁月中的任何一个辰朝一般无二。暗夜已远去,血腥气亦随西风飘离。

    潼关城头,瑰美绝伦的红紫云霞之中,远远就见一面白底镶蓝边的帅旗飒然招展。雪白的旗,沾满了天东的云霞,令那旗面上银丝绣成的司徒两个字,仿佛是悬浮在深红的霞气之上一般,卓然孤绝,无着无落。

    覃楠兮右手搭在眉梢上,仰头望着城关。高大的敦实的土墙上,只余下大小不一的坑洼,还残存着昨夜之前的惨痛记忆。土墙面上,依稀还能寻出些血迹流淌过的暗红色痕迹,蜿蜒曲折。仿佛是苍老的父母面颊上,那盼儿凯旋的泪痕,深藏在岁月的辙痕中,满满都是忧惧和牵挂。

    不敢细想昨夜的厮杀,覃楠兮匆匆收回目光,拢了拢肩头的狐氅,低头随在柳七身侧缓缓走入城关。狭窄的关口,已被横七竖八的刀枪剑戟挡住,他们不得不放弃车马,步行入关。

    迎面,见一队气宇昂然的骑兵,正在关口处收拾散乱的兵器。他们身上犹带着血痕,可眉宇间充斥着得胜的欣喜。正在彼此兴奋的交头接耳,全然未发觉悄然靠向关口的柳七一行人。

    只听其中一个激昂道:都说这潼关是天下第一险,昨夜咱们夺关,前后不到三个时辰。就这样的守将,那北狄大军竟还攻了这么些时日可真都是些孬种

    另一个消息似乎十分灵通的,满脸的得意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据我所知,昨夜死的那守将,原是朔方副都护,曾是当今圣上的亲信武将,并不是个孬种。潼关这地方,死守便是以逸待劳,根本无需出关苦战。可惜,圣上不知听了什么人的鬼话,硬说是守将畏战不出,硬是连下了三道圣旨,逼着他出关迎战。那北狄人,出了名的彪悍,几场硬仗下来,守将疲乏已极。话说回头,若不是他疲累糊涂,昨夜我们大人岂能一箭就射穿了他的脑袋

    一个略为年长,怀中环抱着一捆长枪的兵士静静听罢,沉声接道:昨夜确是极险的,关内守将虽说刚经历了大战,疲弊不堪,可守关兵士人数众多。咱们面前是关口,后方还有乌达的大军。而咱们只有区区六百骑。若不是守将已疲累至极,咱们只怕腹背受敌,那里就这么轻易夺的下潼关这样的天险

    另一个满脸朝气的少年拎着两口寒光闪闪的大刀,凑笑道:若说这险,大将军亲领的中军那才叫险呢我听说啊,昨夜大将军带着千骑,突然出现在黄河岸畔。结果,帅旗一起,却没想到,对面戍北军见了竟摆起了对阵,险见就要与咱们中军自相残杀起来。那少年说着,眉飞色舞的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寒利的刀锋在朝阳中一晃,森冷的杀气顷刻剁到一旁凝神细听的覃楠兮心头,狐氅里的双手不由紧紧攥住,目光不由心惊肉跳的锁在那少年身上。

    后来如何戍北军是将军亲自带出的,怎么会和将军对阵一旁围听的几个兵士也被少年吸引,停下手中的活计,纷纷追问。

    将军是什么人少年故意卖关子,低头又捡起一口还带着血迹的豁刃大刀,满腔的钦羡:你们不想想,将军十七岁就带着八百骑独闯北狄大营,如今对阵的是他自己人的人,他怎么会怕

    自己人既然是对阵,又怎么会是自己人你我一样的兵众,不过都是听令的木偶,即便是戍北军中人人爱戴将军,可如今帅印兵符是在别人手中。那里还能当是将军的自己人对阵之中,十万对一千,稍有不慎,中军先锋顷刻就能被屠灭。那年老些的兵士显然是个有心的,他不慌不忙的述说,字字如锤,连连击在覃楠兮心头。

    她是知道,此战之前,司徒逸已与实控着戍北军的长平亲王秘密联系过。长平亲王理应知道司徒逸会出现,可为何北军会与他对阵覃楠兮抬起头,满眼的疑惑,寻向身边的柳七。

    迎着她的目光,柳七眼底一闪,匆忙别开了一直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淡淡道:他说的不错,长平王好不容易得了北军,哪里就是那么容易交出帅印兵符的不过,他摆出对阵,倒也不是真要屠灭牧云的千骑先锋,他只不过是要逼牧云应允他提出的条件而已。

    条件什么条件覃楠兮紧了两步,赶上缓慢向前的柳七追问。

    柳七斜倚在木杖上,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没说。

    覃楠兮一时情急,追问起来:逸哥哥的事,向来不隐瞒先生,昨夜他兵分三路,独自领中军前去,到如今他人都还未回来。关内的一切都要仰仗先生打理,这分明是早已议定的安排。这样重要的军务,他怎么会不告诉先生

    然而,她的话未说完,就被柳七厉声打断:既然小姐也说这是重要军务,就当知道审时度势,这样当众质问柳七。小姐是想柳七如何回答

    覃楠兮被他问的怔愕,一张冻到青白的小脸也顷刻间羞到通红。她是关心则乱了,忘了周遭还有许多忙碌的兵士,竟当众质问起军中地位举足轻重的柳七。

    不远处的兵士们听到话语声,抬头见了一身月白的柳七,匆忙整肃形容,闭口低头忙碌起来。

    覃楠兮低垂着头,无地自容。

    柳七望着她羞愧闪躲的眼神,心仿佛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一阵急痛之后就又软了下来,声腔也恢复了平素的低沉清冷:小姐问的这事,柳七是真不知道详情。如今的牧云与先前不同。有些事,我若不问,他不会再像曾经一般,对我和盘托出。

    覃楠兮听得十分意外,绯红着脸,小心的望向柳七,低声道:先生是逸哥哥最信任的朋友,他怎么会对先生有所隐瞒

    柳七扫了一眼覃楠兮清澈的眼神,心底不由泛起涟漪。他能感觉到,司徒逸自眼伤后,对他有些不同。他自问自己行迹绝密,司徒逸因当不会有所察觉才对。可司徒逸究竟为何会与自己疏远他也百思不得其解。说不个所以然,柳七只得别开头敷衍起来:牧云本就心思深沉,他既不愿细说,柳七便不能追问。柳七不过是他帐下清客,做好本分也就对得起牧云的恩德了。他终究是柳七的恩主,柳七是绝不敢僭称他的朋友的。

    覃楠兮刚想开口说出心中得不解,就见远处一对兵士押着一个华服官员,迎面过来。

    一队人见了柳七,齐刷刷躬身拜下。

    领头的一个礼毕起身,恭敬道:禀先生,奉将军之令,余向恩已解到关城。将其关押何处,还请先生示下。

    柳七抬头眯眼望了一眼不远处昂首立着的华服官员,唇角阴阴一提,道:先将他关押到守备府中。

    遵令那军士听了令,肃身立定,拱手一揖,刚想退下,就又被柳七叫住:等等,这伪宣旨使可是皇宫内侍首领,不同寻常呢。他见过太多大世面,将军的规矩他未必会放在眼里,你们记得教教他。免得他见了将军,语出不敬

    那军士微微怔了怔,随即低头躬身,响响应了令,便转身离去。

    看着远处一身深紫色华丽官服的宣旨使,覃楠兮暗自惊讶。她知道,那人是乾宁殿内侍,御前极得意的内侍首领余向恩,可在柳七口中,他却成了伪宣旨使。宣旨使是假伪,那圣旨也就是伪旨。既然有伪就有真。司徒逸一直等待这个宣旨使的到来,既然如今这宣旨使和圣旨被他认作假的,那他要的真旨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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