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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仁心
    柳七起身一瘸一拐的迎向阿素夫,道:等这里的疫症得控,我派人去找尊夫人,毕竟牧云和我在云泽多年,于边境上找个人,或许有些便宜。只是若没有夫人的画像,怕人海苍茫,无的放矢。

    阿素夫盯着柳七看不出丝毫表情的面具,愣愣的起身,竟说不出话来。十年了,他一个番人,沉浮长安宦海,所求的,不过就是借助大楚的强悍,从北狄皇室手中讨回自己的爱妻。这些年来,他见过许多乾宁殿上的显贵们,有人以此利用他,有人借此逼迫他,却从来没有人真正为他妻子的行踪用心过。阿素夫幽绿的眼睛浮起一层潮意。立身环手,对着柳七深深一揖。

    柳七忙上前扶住,道:先生不必如此先生不惜以身犯险,倾力医治这些兵士,柳七此举至多是投桃报李而已。柳七承诺自会为此事尽力尽心,可毕竟时隔久远,最终能否寻到尊夫人,还要看天意成全与否。

    阿素夫起身,微咽道:先生园艺费心,阿素夫一竟感激布尽啦

    覃楠兮望着两人,笑意渐浓。这个柳七看似冰冷凉薄,可几次三番,他总在身边的人危急时无声援手,事后却有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疏离态度,也实在是有趣的很。

    这云泽的山水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之前那么好个踏雁将军,忽然变的恶鬼一样无情眼前这个大冰块,反而有情有意起来小飞斜依在树上,扯着帕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对身边的覃楠兮嘟囔。

    山水覃楠兮却被小飞的话提醒,眼中忽然明光一闪,转身疾走几步,左手搭在额上,遥遥望向远处的河。

    柳先生,那条河可是落星河覃楠兮一手指着远处的河流,回头顾不得几人惊异的眼神,问柳七道。

    柳七疑惑的点点头,拄着杖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手指仔细看起来。

    楠兮曾在逸哥哥的帅营里见过北疆舆图,记得这落星河的源头应当是在阿米里山中,且整个云泽就靠一条落星河润养

    柳七猜不透她的意思,只默然点头。

    既然这样,那若是我们把治疗时疫的药,散撒到落星河源头,那药遇水即溶。那么,下游云泽城里的百姓和戍北大营的兵士饮了河水,不是就能控制疫情了

    柳七听罢,抿嘴沉思。阿素夫听了却激动的三步奔了过来,高兴道:科艺,科艺,这个办法科艺的这次疫症太胸梦,先生和我亮个只怕来不及,下右的人喝了有药的水,新染病的人,就回烧很多这样,我们就来得及治疗

    柳七刚要开口,就见阿箩带着一个侍卫匆匆上前。那侍卫迎着柳七躬身一拜,双手齐眉举起,将一截短短的绢束捧到柳七手边。

    柳七接下,娴熟利落的展开绢束,落眼迅速读起来。片刻后,他抬起头对阿素夫歉然道:将军那里有些急事召柳七前去商议,这里只好先拜托先生了

    阿素福忙应道:先生芳馨,阿素夫会竭尽全力的。

    柳七拱手相谢道:请先生担待,柳七日落之前一定赶回来。

    阿素夫欠身回礼,真诚道:布急,布急,大事咬紧

    覃楠兮一直静立在两人之外,看着柳七焦急的眼神,不由揪心起司徒逸的伤。

    柳七对覃楠兮欠身相辞,转身刚要迈步时,却又顿住脚步,回身望向她低道:覃小姐放心,牧云他一切安好,他召我前去,只为商议紧急军务。

    覃楠兮微愕自己的心思又被柳七猜透,也顾不得许多,慌忙低下头掩饰了赧红的娇颜,默然欠身相送。

    阿箩屈膝拜别,起身哀怜的望着柳七,扶着他匆忙离开。

    呵,这个大冰块挺有意思,以前只觉得他像冰雕的,看一眼都冷的掉鸡皮疙瘩,没想到,其实他人还不错。小飞一条胳膊依覃楠兮肩上,踮着脚,望着柳七一瘸一拐的背影道。

    覃楠兮正专心琢磨着他清冷如月的背影,却听小飞惊道:坏了,他骗了咱们他这是要把咱们丢在这里不顾死活,他自己逃了。昨日咱们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才到这里,他这会子回去,还说日暮前回来分明就是诓咱们我就说,他不是好人,猛的变好,定是有诡

    别胡说小飞计字未及出口,就被覃楠兮打断:柳先生何必把咱们三个骗来这里扔下于他有什么好处

    小飞吞舌,收回扶在覃楠兮肩上的手,顿了半天才强辩道:那,那他那样行动不便的,怎么可能日暮前回的来

    覃楠兮无奈的摇头道:这么大一座阿米里山,难道只有一条出路不成

    啊小飞愕然有好路他不带我们走偏偏走那种鬼见愁的悬崖深谷,他安的什么心

    覃楠兮摇了摇头,撂下叽里呱啦不停聒噪的小飞,返身走向山洞。小飞的心思太纯简,她又何必让她知道那些漫溢着矛盾纠结的,亲密防备

    柳七推门进去时,司徒逸正和衣半靠在塌上,紧闭着双眼,认真的听着小牛用略显怪异的颂读声:

    知伯益骄。请地韩魏,韩魏与之。请地赵,赵不与,以其围郑之辱。知伯怒,遂率韩魏攻赵。赵襄子惧,乃奔保晋阳。

    原过从,后,至于王泽,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自带以下不可见。与原过竹二节,莫通。曰:为我以是遗赵毋恤。原过既至,以告襄子。襄子齐三日,亲自剖竹,有朱书曰:赵毋恤,余霍泰山山阳侯天使也。三月丙戌,余将使女反灭知氏。女亦立我百邑,余将赐女林胡之地。至于后世,且有伉王,赤黑,龙面而鸟噣,鬓麋髭皞,大膺大胸,脩下而冯,左衽界乘,奄有河宗,至于休溷诸貉,南伐晋别,北灭黑姑。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

    柳七静听片刻,笑道:牧云果然慧眼识人,小牛识字不过一年,竟已能读史书了。

    司徒逸闻言起身,笑应道:他只是认得字,句读都不分,意思自然更不通了。不过这孩子倒确实聪明。

    小牛抬头见了柳七,忙躬身行礼,起身合上书册,轻手轻脚的放到榻畔的小几上,红着一张小脸儿匆忙退了出去。柳七看着小牛灵巧的小身影,抿紧的唇角忽然一提,想到了一个主意。

    若卿忙累一宿,快坐。司徒逸循着柳七的声音,转脸向他道。

    柳七缓缓落座,拿起案几上的太史公记,道:三家分晋你怎么又读起这篇来了赵毋恤得神命诛智氏这可不是与那谶谣中受命于天的话异曲同工他语气轻松,仿佛是在玩笑,可望向司徒逸的眼神里,却满是琢磨和揣测。

    闲着无趣,随便挑了一段让小牛念念,左右都是读熟的,也正好教教他句读。司徒逸起身,左右活动了下僵直的脖颈,轻描淡写的避了过去。

    柳七会意,也不再提,撂下手中书册道:你着急找我回来所为何事

    司徒逸指向案上的锦盒的方向,叹了口气道:不是我要着急找你回来,是时不我待啊

    柳七起身,掀开锦盒,自盒中取出一条窄细的绢书,细细扫过了上面的蝇头小字。罢了便随手抽出火折子,点燃那细窄的绢条。只到亲眼看着它在香炉中,彻底蜷缩为一团苍白无力的灰烬,他才放心的拍了拍手,低声道:若这消息是真,与我们而言不正是好事吗

    司徒逸勾唇一笑,沉声道也算是好事,乌达回北狄,周桓更会坐立不安。

    柳七道:乌达不惜易装偷出长安,星夜赶回去,定是与北狄爆发时疫有关。

    司徒逸点点头,不置可否,默了半天,却突然道:若卿,等这里的疫情得控,就派人去找找阿素夫的妻子吧。

    柳七暗自一笑,口中却没透露半分自己的打算,假意询问这是为何

    司徒逸道:他不过是个医生,被人利用罢了。找到他妻子,放他们走吧。长平王把他派到这里,是不会再给他活路了。

    嗯,你的楠兮听到你这么说,一定高兴的跳起来柳七瞟了一眼司徒逸眉宇间隐约的柔情,语带揶揄。

    司徒逸长长叹一声,幽道:这些事只说是你的意思,不必让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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