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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条件
    房中,一片奇诡的静默,上首主位上的司徒逸,背身负手而立,他身后的右手,紧纂成拳,掌中捏着一枚箭簇,那尖锐的簇尖从他指缝中漏了出来,折着房中的灯光,闪烁着莫名的寒光。

    阿素夫双手垂放在膝上,直挺着脊背僵坐在客位上,幽绿的双眼愤愤然望着司徒逸的背影。

    覃楠兮惴惴不安的赶到堂中,可就在目光落向司徒逸背影的一瞬,她的心忽然一空,就忘尽了所有。

    泪光之外,他的背影依然高健清俊,甚至那一头披散在肩背上的微卷长发,依然略显桀骜,还有那件半旧的素帛中衣,依然贴附的拢在他身上,甚至依然能隐约的看到他脊背的线条,他就站在五尺之外,仿佛是凝在时光中的星辰,亘古永恒。

    覃小姐这样匆忙回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司徒逸身子并未回转,话语客气到冷淡。他长年练武,耳力远非常人能比,如今丧失了视力,耳力更是惊人。仅靠步履声,他就辨的出来人是谁。

    覃楠兮应他的问话一震,眼眶里拘着的泪珠儿便不堪凄凉的垂落,啪嗒一声,砸在厚绒毯上,顷刻晕成了点点黯淡的泪斑。那泪斑,浅浅的,却也深深的,仿佛天河,将两边的他们,凭空就隔成了咫尺天涯。

    死咬着的唇角上,一丝腥甜缓缓荡开,覃楠兮却丝毫不觉得疼痛,闭起双眼,她狠了狠心,亲手拈灭了心底的奢望和幻想,强抑住心酸悲伤,倾身拜下,微咽道:楠兮恳请大将军相信阿素夫先生。先生此前是身不由己,此次先生虽是奉命前来,却也是真心相救。请将军相信他,容他替将军医治。

    司徒逸慢慢回身,失焦的双眼循声望向覃楠兮,一双黯淡幽深眸子,仿佛一口枯井般毫无生气,覃楠兮只看了一眼,就被心口一阵又急又狠的闷痛迫的垂头避开。

    此前是身不由己,如今却是真心相救这翻云覆雨的本事,不象是医家应有,不知是何人所授司徒逸缓缓落座,问话中的疏远和客气里带着淡淡的恨意。翻云覆雨他这是在怨恨她。

    腕上的海棠红被覃楠兮死死攥在冰冷的掌心里,珊瑚珠彼此挤挨摩擦,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仿佛她低回的哀叹隐约又朦胧。

    大将军覃楠兮张了张嘴,还是将唇边的逸哥哥换成了客气疏远的称谓,勉力稳住声音中的哽咽道:

    大将军既然已从先生处得知了太子获罪当日的细节,定也猜得的出其中的曲折。大将军又何必将怨恨投到,只是棋子的阿素夫先生身上眼下,秘营和铁矿危在旦夕,以柳先生一人之力又难以遏制这次凶猛的时疫,难道将军宁愿坐视自己苦心经营的秘营和铁矿毁于一旦

    司徒逸面无表情的听完,略带嘲讽的应到:我又如何得知,你们不会是奉命来毒杀我的秘营的

    覃楠兮愕然抬头望着他,低声重复道你们她知道他会怨恨她,可没想到,他已将自己和他的敌人化为一脉。

    司徒逸恍若未闻,接道:周桓虽不知道秘营的事,可小姐带着令兄的风竹卫一路而来,想必令兄如今已尽知这里的情形了。小姐可又是助令兄在周桓处立下一功啊

    我没有覃楠兮徒劳的解释,又喃喃自语般接道:云泽,他们随我们到了云泽这件事,逸哥哥你一定一早就知道了啊难道不是你刻意允许他们进入云泽境内的

    司徒逸全不为覃楠兮恍惚中的亲切称谓所动,仍旧冷道:我如今犹如丧家之犬,能安然躲进这大山里已经是万幸,哪里还能插手云泽的事

    覃楠兮心头疑云骤起:云泽军中,不是至今都没人知道逸哥将军已离开长安若将军传令回来,云泽守将难道会悖令而行

    司徒逸道:长平亲王亲自扶灵归葬云泽他长袖善舞,如今即便是我传了令回来,能否一如既往的令行禁止,已不得而知了。

    覃楠兮愕然,她想不到,司徒逸被救当时,让哥哥带话给长平亲王,让他尽早找心腹接手云泽的事。所指的竟然是戍北军的控制权。他主动交出军权,难道真的只是不愿夹在新帝周桓和长平亲王中间犹如阵前拱手缴出兵器,这真的是身负血仇的司徒逸的所为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覃楠兮正疑惑间,忽然听司徒逸的声音中恢复了一些温度:不过,小姐说的也有道理,我就算今后只想去做个寻常牧人,也不能坐视跟了我这么些年的兄弟们惨死。

    大将军是答应让阿素夫先生医治眼睛

    司徒逸摇摇头沉吟道:还是先让他帮若卿治疗营中的疫病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覃楠兮有些失望,追问道:什么条件

    司徒逸缓缓道:这个阿素夫擅用奇方毒药,这一点,我实在无法放心。不如,我们以毒对毒。若卿手中也有个秘方,你让你的阿素夫先生先吃一剂,等时疫过了,我自然把解药给他。

    覃楠兮极其意外:怎么能这样对待阿素夫先生他只是个医生啊

    司徒逸低着头,把玩着掌中的小物件,冷冷道那要怎样对待现在就杀了他

    覃楠兮远远望着他,只见他专心的把玩着掌中的那枚箭簇,幽冷的簇尖折着他身畔的烛光,闪烁着一缕杀气冲天的寒光。

    默然良久,覃楠兮回望了阿素夫一眼,道:好,将军一定要提这个条件,我陪阿素夫先生一起吃。

    司徒逸掌中的箭簇微微一顿,随即听他冷冷的声音传来: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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