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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跃渊
    洒满青白月光的廊阶上,柔暖的灯光一闪,柳七急急赶了出来。

    虽然相距不远,可阿箩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什么都听不到。只见柳七的眉心随着阿箩嚅动的红唇越拧越深。

    刚才那个黑衣护卫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们像是很紧张。小飞伸长脖子,望着柳七和阿箩道。

    覃楠兮恍如未闻,抿唇思索了片刻,星辰般的眸中忽然闪烁起无尽的忧惧,顾不上回答小飞,她转身又迎向柳七而去。

    廊下的柳七,眼角余光扫到覃楠兮匆忙的身影,立刻警觉的直起身子,止住了阿箩的话头。

    阿箩微惊,回头看到覃楠兮的一瞬,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愧疚。

    先生,楠兮有话不得不说覃楠兮无暇理会两人复杂的神色,对柳七施施然一拜,起身安静而真诚的凝着他。

    柳七的目光霍然凝缩,仿佛一线冷硬的钢针决意要射穿她一般,直直投向她的双眼。

    覃楠兮暗咬唇角,抬头静静迎住他凛冽的审视,袖底交握的双手不由紧紧攥住了腕上的珊瑚珠串。

    小姐一路劳顿,不如

    柳先生,这话楠兮必须现在说。覃楠兮打断柳七的敷衍,又急急接到:那些风竹卫虽是一路尾随我们而来,可阿素夫先生与他们并没有任何联络。阿素夫先生肯前来云泽,是因他的妻子早在十年前就落到了长平亲王手中。先生他在长安所作的一切,无关乎富贵权势,他只是一心想救回爱妻而已。

    覃楠兮收声,殷切的望着柳七,他想明确的告诉柳七,阿素夫不过是为人利用的棋子,他有他的不得而已。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柳七听说这些,丝毫不意外,仍冷冷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微微镇定了神思,覃楠兮又尝试说服柳七道:我听说阿素夫先生的爱妻是在北疆一带为人所掳,似乎至今仍身在边境。若先生能找到那位夫人,助阿素夫先生夫妻团圆,岂不是,不是利人利己的好事

    听说小姐是听谁人说起这些陈年旧事况且,夫妻离散十年,早已恩情随风,还谈什么团圆你这个阿素夫先生,他若不是为荣华富贵,何苦千里跋涉到长安去若说是医家仁心,哪里不能悬壶济世难道只有长安的人命是人命柳七不屑,连声腔中都带着明显的嘲笑。

    覃楠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确实无言以对。她不能对柳七提起阿素夫妻子的消息来自于司徒翀。也无法证明她对阿素夫的信任是正确的选择。她对司徒翀的信任,那是他和她十年的友情积累而来。她对阿素夫的信任,则来自途中他施手援救那对牧人时所表现出的诚挚。面临生死,那真诚做不出虚假。

    然而,柳七并不了解司徒翀的单纯真挚,他只知道司徒翀是萧国舅的亲外甥,司徒鲲的亲弟弟。他也没有目睹阿素夫救人的那一幕,而他所说的谋求富贵一说,于常人而言,亦有十分的道理。

    覃楠兮垂首不语,无奈的眸光垂落脚尖,直凝着绣鞋上一路携来的风尘,心也如同跌落到尘埃中,满心满身只觉无以复加的疲惫。她以为她千里而来,能医好司徒逸的身伤,或许也能医他的心伤。可她却料不到,他已决然拒绝她和她的心意。他并不打算让阿素夫替自己疗伤,留阿素夫在房中,只不过是为了求证些事罢了。

    阿素夫不过是个单纯的医者,怀璧其罪,若不是他一身非凡医术,他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无端搅进两派,三王之中一念及此,覃楠兮更觉与阿素夫同病相怜。

    阿素夫何其无辜,可司徒逸所中的毒,却真的就是阿素夫配制。她又何其无心,可偏偏司徒逸今日所遭的一切磨难,都是因恋她而起。他不再信她,只是会令她痛彻心扉,可若他不信阿素夫,等于是将他自己置之死途。不能,她绝不能让他这样害了自己,也不能看着他的手上沾上阿素夫的血。

    廊阶上的柳七不知道她辗转悲痛的心思,只见她不再辩驳,似乎无心多耽搁,开口打发起她来:小姐还是回去歇息吧说罢,转身就要遁入身后温暖的灯光中去。

    若卿先生覃楠兮猛仰起头,上前一步,唤住了柳七。她了解司徒逸的心性,他的拒绝,绝无转圜的余地,可是,她却必须让他相信阿素夫。狠了狠心,覃楠兮决定纵身跃入定然会自己心碎的深渊。

    请容楠兮贸然一猜,方才那位卫士前来,所报之事应当关涉时疫和秘营吧

    柳七闻言,顿住脚步,霍然回头意外的凝住她。

    看着柳七唇角毫不掩饰的震惊和微怒,覃楠兮暗自庆幸了一瞬自己的所猜不虚,定了定心神,她微扬起下巴,迎住他居高临下的目光:若楠兮没有猜错,那么,营中疫情定已十分凶猛只怕,这样凶猛的疫情和众多的病患,已非若卿先生一人之力能抗衡的。

    见柳七默然,覃楠兮更确信自己的猜测:大疫当前,阿素夫先生恰今夜到此,难道若卿先生不觉得,这就是天意

    柳七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反问道:天意

    覃楠兮暗自壮了壮胆,点了点头接着说服道:若卿先生和逸哥哥苦心经营的秘营,虽遗憾未能于之前大展风姿,可将来必然还有大用场,若就这样湮灭在时疫中岂不是功亏一篑再者,先生自己也是杏林高手,自然深谙医者仁心,何不当危一博,与阿素夫先生联手,拯救营中众人与危难之中

    柳七听罢她的侃侃劝说,凝着她默然良久,他明白,覃楠兮这是要说服自己,为了司徒逸的安危,为了秘营的前途,放弃对阿素夫这样一个小棋子的怨恨。然而她毕竟还是个单纯的女孩儿,尽管她刻意做出的周身镇定,就好似她只是冷血的谋士一样。可她殷切的眼神里,那满满的,对司徒逸的挂念,看在柳七眼里是那么分明。她口中所有的大局,所有的利弊权衡,她费心用脑的分析,都不过是为了她的逸哥哥。她要他的逸哥哥平安罢了。

    柳七忽然愤怒起来,她怎么会是个如此不堪大任的人她怎么能把耽人误己的儿女情长,牵绊进天翻地覆的大事中去柳七眸中沸腾起遥远的恼怒,他迈步跨下廊阶,缓缓逼向她,语带讥讽的道:覃小姐一个女孩儿,凭着蛛丝马迹就能准确猜度人心事态,还能这么巧妙的将自己的心念说的堂而皇之,这么玲珑曲折的心思,果然是不负覃大人的悉心教导。

    你覃楠兮十分意外又气结。她费尽心机的想说服他,可他却把心思放在完全无关的事上。这个柳七,几次三番在言语间对她的父亲不敬不屑。

    她也曾相信司徒逸所说,柳七是他的知己,是出于对他的维护,才会对她的父亲不敬。可眼下,覃楠兮凝着不足两尺之外的柳七,看着他幽难探底的眼中,分明燃烧着的熊熊愤恨,那愤恨是那么切肤而奇特,那绝不会只是因为维护他的密友那么简单

    见了覃楠兮眼中的琢磨,柳七霍然回神,眸中的愤恨只一瞬便如风散尽。他侧身微避了片刻,已恢复了一贯的冷肃:这次牧云允许你们入山,是为求证太子被废当时的情景。而我嘛,自然是为了让他交出毒药配方。至于牧云是否会杀了他,这我无从知晓。这次时疫的事突发,或许,也确实如你所说,是天意不过,牧云如今罢了,你若不想他杀了你的什么阿素夫先生,就自己去说服他吧。

    柳七说罢,侧身让开了廊阶,冷漠的唇角看不出一丝他深藏的情绪。

    覃楠兮无助的咬了咬唇角,放弃了说服柳七的打算,拽着小飞上了廊阶,急急向司徒逸房中去。

    先生阿箩见两人的身影隐入房中,才敢上前扶住微微颤抖着的柳七,心疼的低道:先生又何必如此

    柳七望着门口灯晕中,那抹一闪而入的决绝身影,哀道:本以为,牧云的冷淡会让她泯了心念,可她哎,你看她,一颗心全系在牧云身上,我又何必柳七摇了摇头,他凄哀的话尾,悄然遁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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