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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暗夜
    篝火在劈劈啪啪的响,欢快跳动着的火焰,映在围坐的三人额头上,时明时灭,仿佛覃楠兮此时的心意,忽悲忽忧。

    阿素夫掌中捧着一枚骨戒,正用沾了烧酒的素布反复擦拭。他专注细致的神情,宛如手中捧着的,是一个人活下去的信念。小飞紧挨着覃楠兮坐者,手里把玩着几片落叶,大眼睛一瞬不瞬的凝着不远处的阿素夫,惯常的戏谑神色已全被尊敬替代。

    覃楠兮默然良久,侧身从身边的包袱中取出一方精细的绢帕,捧去阿素夫身边。

    先生覃楠兮低唤一声,将绢帕摊开,捧上前去。

    阿素夫回过头,勉强勾了勾唇角,将那枚骨戒放到她手中的绢帕上,低声道:多谢削姐

    覃楠兮一面摇头,一面仔细将绢帕包好。起身悄然走到依然昏睡着的牧人身边,又将那绢帕轻轻放到他襟怀内。为了生人的安危,他们不得不将已然离世的牧人妻子尽快下葬。而从她身上取下这一枚骨戒,是为了留给这个独活的丈夫一个念想。

    等他醒来,一定会很伤心的小飞低声的担心道。

    阿素夫点点头,朦胧湿润的幽绿眸子上,闪烁着深知其痛的哀伤:邓他醒来,法显心爱的妻子步见了,已定会觉得生不如死

    覃楠兮哀怜的望了沉睡中的牧人一眼,他已服过了药,蜡黄的脸颊上已缓缓泛起一抹红润。他在安稳的睡梦中,唇角还隐约的显出一丝笑意。覃楠兮忽然恍惚起来,她不知道她们救了他,于他而言,到底是幸或不幸爱别离,这生之巨苦,他可愿为了苟延一命而承受

    心底的哀怜凄苦正在翻涌,远处的小飞竟然与她心意相通般,侃侃说出覃楠兮心底的话: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还不如我们狠狠心,让他们一起去了。好歹他们生死相随,临了夫妻两个还得了个死同穴。转世再来,也不用彼此寻得辛苦。说着,小飞不忍的回过头去,远远望向那一冢孤独的新坟。

    阿素夫却肯定道:削飞,你搓了,他的妻子已定会希望,他毫毫活下去生死,才是世间位移的大事相爱的人,已定会希望对方毫毫活着比起生死相随,对方安毫才是爱人最大的心愿。

    生死,才是世间唯一的大事

    覃楠兮闻言,恍若醍醐灌顶,方才那耽于浅显仁爱之心念头,顷刻散尽。她默然凝着神情庄肃的阿素夫,一瞬明白过来。他的哀痛除了医者仁心,更有感同身受的悲伤。他经历过挚爱生离,那锥心之痛并不比死别轻缓。而他说的出的这番话,定是在漫长光阴里,从他的心痛这生生熬出的答案。生死,才是世间唯一的大事相爱之人,定是宁愿自己身死,宁愿熄灭了自己天长地久的心念,也要成全对方的安好

    望着阿素夫眼角扫开的几道细纹,覃楠兮忽然生出许多同命相怜之感。忍住心底细密的刺痛,她起身行到阿素夫身边,提起脚边的水罐,皓腕微倾,就见一线银丝般闪烁的净水,缓缓自罐口泄出。

    阿素夫见状,微怔了一瞬,忙伸手过去,一面迎水净手,一面局促道:削姐,你布币这样客气

    覃楠兮低垂着眉睫,凝着地上溅起的细小水珠,摇头低声道:先生方才不是说:只有生死才是世间唯一的大事那又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先生已忙累了许久,浣净了手面,就去车上歇息片刻吧,这里就交给楠兮。

    阿素夫看着覃楠兮萦绕着忧伤的眉宇,沉默了许久,才道:削姐,泥和他们布一样他语气中所带的欣然,仿佛是在暗夜中彷徨了许久的人,突然发现了天际的星光一般。

    覃楠兮温婉一笑,垂手放下水罐,小心的将腕上的鲜艳的海棠内,才将一帕净布递到阿素夫手中。

    她知道,阿素夫所说的他们,指的正是长平亲王和自己的哥哥。他们害阿素夫夫妻离散,只为利用他一身的本事。他们掀起惊涛骇浪,只为了一己私欲,要攀上权势巅峰。可是,她自己呢真的和他们不一样吗

    真真假假,她已分不清了。疼爱她的养母云贞,为了维护苏先生,留给她的遗言竟然都是假的。自己爱敬如父的苏先生,也为了他的一己执念,不惜将只有七岁的她拖入深渊。亲兄嫂为了他们自己的目的,不惜将她视作棋子。她深知,自己并不是什么暗夜中的星辰,只不过也是无际漆黑中踽踽独行的一抹孤影;只是这个迷局之中,一枚身不由己却又不忍抽身的棋子。

    阿素夫疲累已极,听了她的安排,回车上去歇息。小飞坐在篝火旁,哈欠连天的陪着满腔心事的覃楠兮。

    小飞,今夜一定要警觉些。覃楠兮低下头扶着那牧人的头,细心的喂他喝水,口里却对小飞低声道。

    啊小飞闻言,睡意顷刻散尽。

    覃楠兮手下动作依旧,低声戒道:嘘,不要大声,我如果没猜错,今晚,最迟明晚,柳先生一定会派人来接我们。

    小飞低道:要怎么接咱们四周都是那些鬼风竹卫

    覃楠兮轻柔的放下牧人的头,仔细的擦拭着他唇角的水,悄声道:这咱们就不必操心了,柳先生自然有他的办法。咱们只要警觉着,保护好阿素夫先生就好。

    两人存了警戒心,也没了睡意,围在篝火边上,慢慢说些闲散的话打发着时间。

    约莫刚交子时,忽然,就听树林四周响起一阵急锐的哨声。紧跟着,一阵簌簌的乱响自四周的树丛中升起,一群黑衣风竹卫立刻从四面八方飞身出来。

    立身四下一望,只见围着自己的风竹卫外,又有另一群黑衣人逼了上来。覃楠兮灵机一动,返身提起地上的水罐,倾力一泼。

    刺啦一声,小小的一团篝火顷刻熄灭。

    忽然降临的黑暗,更显深浓,两拨黑衣高手乍然沉入无底的黢黑中,一瞬,兵器的乒乓声戛然而止,诡异的静谧忽然又至。

    小飞,快上车覃楠兮扯着小飞,一面飞奔向不远处停靠着的马车,一面回过头对着半空中大声喊道。

    小飞不明就里,随她奔到车边,刚要推她上车,却被她反手拦在车下,只见她掀起车帘,一把就将刚好要探头出来的阿素夫扯下了车。

    快快走她站在车厢后,大声对被惊醒的车夫命道。车夫只听厢后传来命令,连忙挥鞭一甩,驾着空车向西北方狂奔而去。三人顺势蹲下,伏在道边的树丛中隐了起来。远处,黑暗中又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们,听到马蹄的疾驰声,立刻齐齐循声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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