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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交锋(一)
    萧落梅不着痕迹的瞟了身旁的吴嬷嬷一眼,抿唇不语。

    吴嬷嬷眼波一转,随即会意,忙放下手中的青玉璧茶瓯躬身道:小姐,方才庄上管事的娘子回话来说,已按您的交代新沥了几篓水栗子,那东西是最经不住日晒的。奴婢想着,不如这会子奴婢就下去,挑拣些上好的出来送去老爷处

    萧落梅点点头,嘱咐道:公公最喜欢吃新鲜的水栗子,你记得要挑拣皮面紫黑光滑的,那样的才最是清甜脆口的。尽快送去,乘着新鲜劲儿,公公许是还能多吃几个。

    见吴嬷嬷唯唯应着,退了出去。覃楠兮回头扬唇赞道:嫂嫂果真是玻璃心肝翡翠人,连这么细枝末节的事都能留心到。我自幼就知道爹爹喜欢吃水栗子,却从不知道那东西要怎样的才好吃,还是嫂嫂用心。

    萧落梅谦谦一笑,拿起手边的薄绢团扇,一面缓缓摇扇祛暑一面幽幽道:自我进了覃家的门,公公待我与妹妹无异,如今公公病着,我就是再怎么用心,也是不能报答公公的慈恩的。只是盼着菩萨护佑,公公的病早些好起来才好。

    覃楠兮闻言,不觉心底碾过一阵细密的疼痛。这些日子以来,虽然药饮无数,可爹爹的病仍是只见沉重,若,爹爹他真的这是她一直不敢去设想的一件事。到底是血脉亲情,那种痛入骨入髓,好比眼前的萧落梅。覃楠兮是恨她的,若不是她,司徒逸不会被囚,可却也难自心底里恨绝了她,毕竟,她是那个一向疼爱自己,孝敬爹爹的亲嫂嫂

    闭了闭眼,勉力赶走了心海里翻涌的矛盾,覃楠兮仔细的凝着萧落梅,缓缓道:嫂嫂,楠兮近日读到一则故事,觉得十分有趣,可又百思不得其解其中的精妙,嫂嫂熟读诸子,不知可否为楠兮解解

    萧落梅停下手中的团扇,微仰着下巴迎向覃楠兮,满眼愿闻其详的笑意。

    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蜋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覃楠兮幽幽诵道,深若夜空的眸子凝住萧落梅娇俏的眉眼,不肯放过其中的任何一丝讯息。

    萧落梅听罢,举杯抿了一口茶,不疾不徐的道: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典。这典多见,又十分浅白,妹妹何以不解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躬行此事,方见其真。嫂嫂说是吗覃楠兮毫不相让,咄咄相逼。她知道,萧落梅今日一早就沏好茶请她,必然是已猜到她找到了那密道,也猜到密道的来历用途。她请她来,必然是有话要说的。

    唉,你们兄妹两个还真是相像。萧落梅似乎十分无奈,笑着摇头道。

    嫂嫂此话怎讲覃楠兮微仰着下巴衅道。她心底方才唤起的那一丝温柔亲情,又被萧落梅的虚与委蛇扼杀的干干净净。

    蝉也好,螳螂也好,还有那什么劳什子黄雀,左不过都是为着这两句话因利而动,应时而行。妹妹说可是萧落梅挑眉一笑,不等覃楠兮答话,又接道:偏你哥哥,呵,如今才见你也是,硬是不明白这利之所向与时之难得,执拗着要坚持自己心中的所谓道义。岂不知天道大德在于顺势而为。顺势而为,再图后事,何必呈一时之勇之快,白白把自己祭了进去

    顺势而为顺的是什么势为的又是什么事还请嫂嫂明示。覃楠兮微弯着唇角,冷冷凝着萧落梅道。

    萧落梅却只摇了摇头不再作答,只提壶替覃楠兮添起茶来。

    茶雾氤氲,萧落梅的眉眼淡淡模糊起来,覃楠兮凝着她朦胧里越发娇媚的面庞,只觉得疏远陌生。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个温柔的水一样的嫂嫂,能冷冷的说出因时应势这样的话。若这话从来都是她的处世原则,那么,如果覃家有朝一日势落,她又会怎样对待她口中慈恩难报的夫家

    抬起僵冷的手,拭了鼻尖上细密的汗珠,覃楠兮收敛起烦乱的心思,明白过来,萧落梅是绝不会和她推心置腹了,她这是在等着覃楠兮自己去悟或者去问。一念及此,覃楠兮索性不再和她迂回:嫂嫂方才说哥哥和长平王一样喜欢太湖石,这事楠兮还从未听说呢

    妹妹更惊异的应当是你哥哥和长平郡王爷暗中交往一事吧萧落梅放下茶盅,又拿起团扇缓缓摇动着。她眼中流露了一丝浅淡的失望,却转瞬就成了亲切的笑意。她原以为覃楠兮会点到即止,自己去悟,然后聪明的行事,却没想到,她还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覃楠兮默然不语,点头承认。

    萧落梅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声,索性道:妹妹能问到这话,也定已是猜的不离十了。我再瞒着反倒没意思。你哥哥确实和长平郡王过从甚密。只是,长平王向来淡泊,你哥哥身居要职,又是尚书令大人的独子,因而,他们两人才谨慎些而已。倒不是他们所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只是不愿授人以柄罢了。

    哦

    萧落梅迎着覃楠兮探究怀疑的眼神,深深一笑道:至于妹妹所说的螳螂,黄雀之类,其实说到底,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当初王爷也是劝了你哥哥许久,他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呢萧落梅抿唇默了片刻,又轻声接道:你哥哥他身处朝堂,也有许多不能外道的苦楚,他没个帮衬他的兄弟朋友,公公又病了。若你哥哥他不替咱们家打算,这样的大事里,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咱们一家老小成了祭品不成而我,只是个女人,说到底也只是唯夫命是从罢了。

    覃楠兮默默听罢,面上不动声色,心思却暗自翻飞。表面上,萧落梅是真诚坦白的说出了所谓真相,其实她话里话外不过是在说他们夫妇是不得已而为之,她将所有的事推到长平郡王身上,将哥哥和她自己放在一个无奈和被迫的位置上。

    若长平王事成,司徒逸平安得救,他们不单是长平王处一等一的功臣,更是忍辱含垢,费尽心思的保住了司徒逸的人将来司徒逸必然是国舅,而自己和司徒逸成婚,他们是自己的兄嫂,又是司徒逸的恩人,那这天下,还有谁能盖过他们倘若长平王大计不成,哥哥却仍旧是昌宁郡王处计出奇谋,一举拿下司徒逸的功臣,况且哥哥又是爹唯一的儿子,是江南士子满朝文臣竭力保护人,即使是他做了助昌宁王弑父逼宫这样辱没覃家门楣的事,不过也是为覃家大小计,一句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也能轻易保得声誉,将来依旧是仕途通达。这样进可攻退可守的巧妙位置,真是不知道他们谋划了多久

    覃楠兮心底猜测着这些阴影里的暗事,眼光则在萧落梅从容美好的眉宇间细细搜寻。她曾以为,嫂嫂是个单纯美好的闺阁女孩儿。到如今,才慢慢看清,萧落梅纯净姣好的面容下,有着一颗蓬勃的野心她到底是不甘心曾在娘家受到的那些委屈。至于哥哥,覃楠兮是了解他的,以哥哥的执拗,不论是长平郡王还是萧落梅,都不可能操纵他或说服他。而他们能齐心这件事,只能是,他们之间是一拍即合的。

    长长的叹了口气,覃楠兮原本心底的信心又熄灭了,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和兄嫂之间,目前只有半个暂时共同的目标她能设想出,在几天后的那个最危急关键的时候,兄嫂会随时相时而动,随时有可能倒戈相向,置司徒逸于死地虽然,昌宁郡王身后的黄雀是长平郡王,可是,因为兄嫂在其中,一切又变的扑朔迷离。

    冷下了心肠,覃楠兮也幡然悟到,嫂嫂今日的这番话,是在解释哥哥的所为,更是在劝她识时务。劝她也像他们一样顺势而为,应时而动她若听话,自然还是他们的好妹妹,好棋子。可若她不听话呢覃楠兮忽然觉得萧落梅悠远淡雅的眉峰里,有一股忽隐忽现的微弱杀气。

    终于知道了局势的真相,覃楠兮却没法像父亲一样乐观,她知道,眼前的路渐现血色,可是,要她放弃司徒逸,她却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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