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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剥茧(一)
    覃子安的面庞如枯朽的桐叶,焦脆的连最微弱的风都经受不住,他单薄的身子正因为猛烈的咳嗽而大幅度的颤抖着,身旁服侍的太医手中攥着的素帕上,一团暗红的血色像一道狠戾的刀剑,瞬间就划破覃楠兮一路强撑着的坚强。

    覃子安突然病重,覃府里瞬间乱成了一团,萧落梅站在一侧,泪汪汪的望着覃楠兮,欲说还休了半天,还是转身暂退出去,大事当前,府里有太多事要她打理。

    覃楠兮余光瞥见她离开,忙咽下眼泪,起身追了出来:嫂嫂

    萧落梅应声驻足,望向覃楠兮的泪眼里全是奇妙的期待,她似乎十分期待她这一声呼唤。

    逸哥哥的事情爹爹可知道覃楠兮却不想和她多迂回,直接问道。

    萧落梅听罢,神色僵滞了一瞬,眼中泛起些失望,摇了摇头低道:我从未和爹爹提起过这些事。

    覃楠兮闻言,心底略宽了一些,屈了屈膝,便着急着要转身离开。

    楠兮萧落梅犹疑了片刻,还是开口唤住了她,自司徒逸出事以来,覃楠兮一直找各种借口拒绝见她,可她眼下好像是真有十分重要的话要和她讲。

    楠兮,之前的事,你哥哥他也是不得已的你要相信你哥哥,事情远远还没有完,大表哥他不会有事的萧落梅眨了眨眼睛,横下心一样急急的说道。

    覃楠兮听罢,秀丽的眉梢唇角纹丝不动。她自然知道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但后续如何,今后她是要靠自己去了解判断了。她静静的凝着萧落梅,欠身行了个礼,转身就消失在了房门口。

    萧落梅站在廊下阶上,愣愣的望着覃楠兮孤绝疏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只好转身离开。

    塌上的覃子安已平静了许多,太医喂过了急救的药,嘱咐他静养也便退了出去。房中,只有几个贴身服侍的家人,在安静的处理着各自手头的事。

    覃楠兮跪伏在覃子安塌畔,强忍着泪,替他掖了掖被角。

    女儿一声微弱的慈唤从覃子安苍白的唇间缓缓流出,他慢慢睁开了枯朽如古井的双眼。目光在覃楠兮泪痕未干的脸上停顿了片刻,才游向地下忙碌的几个家人。

    覃楠兮会意,捏着帕子擦了腮畔的泪,起身找了几个借口,将几个下人都支了出去。

    楠兮,你过来,爹有话要告诉你。覃子安挣扎着起身,对背身站在塌畔的覃楠兮道。

    爹爹覃楠兮回头,哽咽了一声,就再说不出一个劝他歇息的字来,只好一面匆扶住他,一面努力别过头去擦了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牧云的事,爹已经知道了。覃子安身子靠向身后的锦垫,喘息着道。

    覃楠兮闻言惊讶的望着他,随即也就释然,父亲毕竟宦海游历近三十年,他自有他自己掌握态势信息的方法。

    覃子安看着覃楠兮眼中复杂的神色,轻咳了几声,才道:如今的情形,他们虽暂时不会危害他性命,可他要脱困却也十分不易。

    覃楠兮也知道着情势,看着父亲又咳了起来,她顾不上多说,立刻起身坐到塌畔,半扶起他,用力的替他摩擦脊背。

    覃子安摇了摇头制止了她,身子软软的靠向锦垫,瞬势拉住覃楠兮的手,郑重道:你还记得你曾问过爹,当年苏旭带走的到底是什么

    覃楠兮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提起苏旭,不由抬起头疑惑的望着他。

    孩子,爹其实知道,长卿他,他并非病亡。覃子安顿了顿,悠悠的道,他说话的声音虚弱无力,却如千钧之重,击得覃楠兮手里的被角顷刻失手跌落。当年,当着自己得面,养母云贞分明对父亲说苏先生是病重不治,且私下里,云贞曾反复交代自己不可以将苏先生的死因告知任何人为何爹爹竟然知道

    仿佛看透了覃楠兮心底的疑惑,覃子安长长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歉然道:爹非但知道长卿是如何亡故的,也知道杀他的人是谁,更知道苏旭带着的是什么。

    爹覃楠兮的咽喉艰难的吞了吞,哀哀的望着他,等待着父亲的解释。她怎么都料想不到,她保守了十年的秘密,原来都不是秘密那奇怪的歌谣如今有一半是大楚黄口小儿随口吟唱的,还有苏先生被人杀害的事情,原来父亲不单知道,更是知道的闭她还多。

    覃子安慈爱的抚了抚覃楠兮的手背,缓了口气道:长卿留给你的歌谣应该还有另一半,横苍浪,南木香,点尔王,天地方,白玉桥栏冲紫光是这几句,对吗

    爹,爹也知道这歌谣覃楠兮无奈的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已不必惊讶于这些秘密根本不是秘密的事。父亲眼下提起这些事,绝不是叙旧。

    覃子安微微的点了点头接道:苏旭带走的就是这个点尔王,天地方话音未落,他又咳嗽起来。

    覃楠兮抚着覃子安的背脊,泪汪汪的望着他哀求的道:爹爹,您先歇歇吧。

    覃子安闭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道:长卿也是因为这东西殒了命。这一次,这个歌谣流出来,不知道又要祭上多少条命了不等覃楠兮追问,覃子安苍老的声音里夹着轻咳又接道:点尔王,天地方,就为一方玉玺,三十年了,前后搭上了多少人的性命

    玺覃楠兮恍然,原来点尔王只是个简单的拆字――玺。

    覃子安悠长的吐了口气,哀道:前祁末年,那时候悫敏太子还是亲王,民间便忽然流传起了个奇闻,说是东海边上的一个渔夫,捕到了一尾满身金红的大鱼,那渔夫剖开鱼腹,竟在其中找到一方玉玺。那玺啊据说是方圆四寸,通身白玉莹白无暇,上纽交赤金五龙,缺了一角的地方还用赤金补足,玺上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

    这,这说的不是始皇帝的传国玉玺覃楠兮听罢,不由惊讶起来,所谓传国玉玺不过只是传说中的物件,怎么会在前朝出现,而且还和苏先生,旭哥哥扯上关系

    可偏偏,就有人信啊覃子安望着覃楠兮,唇角的笑意蕴涵着十足深长的意味和哀凉。

    爹爹,你是说,有人,有人要拿传说中的玉玺起事覃楠兮勉力猜测。

    覃子安点点头,低声道:当年悫敏太子奉祁帝之命调查这事,再后来,天下大乱,这传国玉玺的事就不了了之了。直到天保初年,长安忽然有传言说紫薇帝气夜临幽州

    幽州紫薇帝气他们是说,说那玉玺在幽州苏先生在幽州,他是悫敏太子的近臣,他们这样说是指那玺在苏先生处覃楠兮打断父亲,惊道。

    覃子安听她猜出了往事,无力又无奈的点了点头,将身子软软的陷到背后的锦垫里,默了半晌,才低道:幽魂不散,终于还是要卷土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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