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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雪窟(一)
    乘着天色黑,和小飞换了衣衫的覃楠兮堂而皇之的被送出大营。小飞替她留在军营,手里还有一封她留给司徒逸的信。信中所言,应当可以保证司徒逸暂时不会为难小飞。

    覃楠兮深知这事是险的,司徒逸虽承诺不会以她逃婚一事为难她的父兄,可那多少是因为自己在他手中,只要送她回去,婚期仍不耽搁,他司徒逸不但如愿做了尚书令覃子安的女婿,还博了个重情守义的美名。

    可若自己不当机立断,不乘着司徒逸外出时出走,恐怕即便是知道了苏旭下落,她也再没法去找。十年了,她心里挂着她的旭哥哥的平安,肩上负着苏先生的临终所托,如今旭哥哥就在短短的七十里外,又让她怎么甘心不去寻

    然而至于寻找苏旭的结果和找到他之后该怎么办覃楠兮不敢深想,若为覃家上下平安打算,她必然要回到尚书千金的命途中去,奉旨嫁给司徒逸,若依照本心,她自然想要像只野雁一般自由自在的长空翱翔。

    覃楠兮停下脚步,像是要甩开繁杂的思绪一般轻轻摇了摇头,又深吸了一口冷列的空气,强迫着自己冷下心肠。苍茫雪野,夜路尤其难行,她小小的背影在无垠的洁白中仿佛一缕幽弱的晨光,单薄却有着势不可违的坚毅。

    头顶的天,依旧是浓黑却清朗的。天河横跨穹宇,河心最深邃处拢着无数的星。那些星,光辉交缠,亮的如绫似纱,更衬的天河两岸的天黑的无底。一些散碎零落在天河两岸上的星,没了河心处的光芒的庇护,亮的格外璀璨却也分外伶仃,仿佛只要她伸手,就可以将它们摘下,轻易的,就能使它们,从光芒闪烁的星辰沦落成冷硬黯淡的石头。

    覃楠兮收回在天宇中逡巡留恋的目光,从怀中掏出临行前仔细誊画下来的北疆域图,借着东天一线青蓝的晨光,细细辨别着方向,暗自盘算和天风岭的距离。

    脚下的雪,依旧柔软的像云絮,厚重的皮靴踩上去,沙沙沙一阵轻响,寒气刀一样簌簌划过面庞,北疆的冷多少已领教了些的,可与眼下的酷寒相比,之前所有都不值一提。

    好在已是心有所向,除了疲累覃楠兮倒真心未觉得苦。正埋头走的专注坚定,忽然,耳边一阵叫嚣混杂着马蹄声,从山丘那一头传来。

    覃楠兮定住脚步迟疑了只一瞬,拔腿就跑向不远处的一座小丘,她连滚带爬的滑下山坡,不小心一脚踏空,直觉身子一坠,便跌进了一个雪洞中。

    浑身的骨头如散碎了一般,她跌在雪坑中,忍着周身的疼痛,一动不敢动,竖着耳朵辩听着外面的动静。

    头顶上,原本连续规律的马蹄声渐渐变成琐碎的踢踏声,雪洞里,细雪簌簌落下,夹杂着马儿长途奔跑后沉重的响鼻声。那阵嘈杂声显然已逼到洞外。人声也嘈杂起来,可他们在说什么,一层积雪之后的覃楠兮却一句听不懂。

    北狄人雪洞里的覃楠兮惊得浑身一颤,身子紧紧缩成了一团。自己不过走了两天,离戍北大营约莫也只有三四十里,狄人怎么敢光天化日下如此逼近司徒逸的大营

    一声裂帛般的鞭响,紧跟着一阵撕心裂肺得哭泣,从洞外传来,惊得覃楠兮呼吸一滞,竖起耳朵警觉的听着。

    还不说这竟然是句十分清晰标准得中原话语。

    李大人,小的真的不是细作啊那哭声更凄惨。

    人心最贱,不打不招你将我诱到这里,就是想惊动楚人边军的人你想借那个司徒逸的手杀了我难道你不知道司徒逸被一道急令派到朔方平乱去了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招出来为止。一个冷森森阴沉沉的声音命到,话音未落,劈劈啪啪的鞭声又响起来,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却一阵低过一阵。

    雪洞中隐着的覃楠兮将洞外的对话一字一句听的清楚明白,不觉惊的半张了嘴。

    几天前,司徒逸接了长安火漆急令,连夜离营。按理统帅行踪这种事应当是十分机密,怎么这个满口中原话的北狄人会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们话中提到朔方平叛可朔方一向安稳,朔方节度使又是当今皇三子昌宁郡王,怎会突然叛乱再者,若真是朔方起变,司徒逸奉命前往平叛,自然少不了调兵遣将,可是他当日接了急令,分明只是轻从离营,怎么会是去平叛

    脑中正疑云翻滚,忽然,一个黑黑的鼻头顶着一些细雪,呼哧呼哧的探嗅着伸进雪洞中来,紧跟着,一阵狂吠炸响在耳际。

    覃楠兮眼前一黑,满脑子只剩下完了两个字。她身子还没挪动,就觉眼前一晃,七八杆寒光凛冽的矛头已经抵住了她的喉头,逼着她慢慢起身走出藏身的雪洞。

    苏小姐咱们还真是有缘呢。一个干涩的声音从十步外靠了上来,居高临下。

    覃楠兮抬头一看,认出马上的人原来是乌达身边的谋士李叁。

    司徒逸费尽心思把你寻了回去,只怕是连你这副小身子都还没捂暖和,你就又逃出来了

    覃楠兮心底暗暗咒骂着李叁,落眼却瞥见仍然抵在喉头的矛尖,只好咬了咬嘴唇,咽下了已到嘴边的一箩筐用来讥讽他背国投敌的话。

    可李叁却得势猖狂起来,挺直了脊背端坐在马背上,盯着覃楠兮,皮笑肉不笑道:论说,那司徒逸也算风流俊秀,我原以为你们郎情妾意,情深似海,他才甘愿冒险去救你,可惜,可惜啊,原来是他落花有意,姑娘你流水无情哈哈,太有趣了,简直太有趣了,原来他堂堂司徒家的大将军也有攻克不了的关卡。

    覃楠兮听罢也不言语,只在鼻底冷冷哼了一声,抬起双眼静定的凝着高高在上的李叁,紧抿着唇,飞速的盘算着自己的处境。

    不得不绝望的承认,这一次,她只怕是身陷死局了。再次落到乌达手中,她势必会成为乌达拿来要挟司徒逸的筹码。可是,司徒逸到底会不会接乌达的招

    若他恪守与她之间你不说,我不说的约定,司徒逸必然不能公开调兵救她,他只能又只身犯险,于他这样的重任在肩的镇边将领而言,只身犯险之类的事只怕有再一难再二。其次她离营出走,分明是已经先行打破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他可还愿意冒险救她

    想到这儿,覃楠兮心头一阵恐惧。司徒逸只要对她离营出走一事不闻不问,任由乌达处置她就好。反正是没有人知道苏九就是她覃楠兮,横竖覃尚书府上还有个养伤的覃小姐呢,司徒逸娶了她回去养着,照样堂而皇之的和尚书令覃府联姻,照样得个重情守诺的美名,而父亲和哥哥也只能生吞了这个哑巴亏,不能声张一句不说,只怕将来都会受制于司徒逸。

    心念及此,覃楠兮袖中的双手不由的紧握起来,十指修长的指甲嵌进掌心,一阵密密的细疼一瞬滚过心头。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稳住了微微战抖的肩膀。抬头望着李叁,正色道:我一个女人,不过是不愿留在冷冰冰的军营罢了,司徒逸他也已经答应放我回家。只是我想不到李大人你不但仕途通达,连行路也是横冲直闯哪里都去得

    马上的李叁听完这话,唇角微不看见的抖了抖,他自然明白仕途通达是讽他叛国投敌,不由暗自咬着后槽牙,冷冷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司徒逸能孤身冒险去救你,可见你绝非一般姬妾,他会答应就这样让你独自离开

    李叁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两个武士就立刻上前将覃楠兮左右架着,像拎一只瘦骨嶙峋的猫一般,将她拖到了他们的马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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