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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云泽
    薄雪,细盐一样铺在道上。被刺啦作响的西风一卷,雪粒夹杂着细小的石子,一跳一跳的滚向极远的西天,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土道上颠簸的小车里,覃楠兮和小飞两人蜷缩起身子,彼此偎依着躲在车厢角落里。两副齿关上下磕碰的声音,在静谧的旷野上,更觉的瘆人。

    为,为何定要夜行小飞不解的望着脸色冻的铁青的覃楠兮。

    徒劳的将两手相互撮了撮,覃楠兮只摇了摇头。心底里,她也后悔起自己冒失唐突的决定来。十年都等得,又何必急在一朝旭哥哥真的近了,可自己又莫名生出些惧怕和忐忑来。那么坚决的离开长安,这么急迫的赶来北疆,真的只是为了苏先生的遗言真的是只为了找到旭哥哥吗

    你还笑得出来脸都冻绿了小飞斜飞了覃楠兮一眼,哭笑不得的打断覃楠兮的胡思乱想。

    真是菩萨保佑,一路无风无雪就到了车外,风雪里熬白了眉发的老车夫喜道。

    这叫无风无雪小飞像是又见了个怪物,一把掀开冻到打手生痛的车帘。

    远处,一排青黑的城墙一点点逼上前来。

    这也叫雪车夫深红的鼻头迎向小飞两位公子是头次来北疆吧若日后有机会见了北疆的雪,就知道老汉不扯谎了车夫爽朗一笑,扯下腰间的皮囊,猛呷了一口酒,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皮鞭向空中一甩,一声响亮的霹雳,马车的颠簸便比先前更烈更猛了。

    前面就是云泽城了,城门卯时开。咱们这样赶过去,恰好赶上开城门呢车夫爽朗的声腔里是对一路平安的感激。

    这就是云泽城手攀着车壁才稳住身子的覃楠兮好奇的探出脑袋来遥遥望了一眼。

    可不就是云泽城北疆互市,早七八年这里还是戈壁,不出五年,平地就起了这么个城,如今这里可热闹的紧。车夫长年往来中原北疆,对这里十分熟悉。

    一路听说这云泽城互市,到底这互市是个什么摸样怎么这么大的名声小飞伸长了脖颈望向西天脚下青黑的城影。

    七年前,大楚骑兵重挫北疆突施骑,北番遣使求和。时任大楚骠骑大将军上书圣上,力主在边疆建立互市,互通两国丝马,以安边疆。因而才有了眼前的云泽互市,至于这云泽城,则是因云泽互市繁茂,交流往来的人日渐多了,那骠骑将军才又请旨下令建了这城,以便戍防贸易两不误。覃楠兮遥望着云泽城渐渐大起来的影,口气淡然的道。

    呦,这位小公子倒是都知道车夫意外,又接着感慨:若说着互市还真是利边利民自打云泽城建起来,北疆便再没了烽火,我们也能有口饭吃了。

    这么说那个请旨建城什么将军还真是干了件大好事小飞凑到车夫身边,好奇甚至能让她忘记了车厢外刺骨的西风。

    边贸互市历来就有,又不是他初创,更何况,当时朝中提出边贸互市稳定边疆的也不止他一个人,这事在当时本就是朝廷战略,不过是由河西节度使督建管辖罢了,怎么能记作他一人的功劳覃楠兮语气淡然,甚至略带不忿。当年爹爹也力主建互市,还曾因此事对司徒逸赞不绝口。可惜,司徒逸毕竟年轻贪功,后来的很多开土拓疆的呈请则是爹爹厌恶至极的。

    这河西节度使,应当就是李老儿口中所说的那个少将军,小国公叫,叫司徒逸小飞的好奇心依旧,退回车中坐定,和覃楠兮探讨起来。

    少将军还说的过去,小国公就是胡说了,你难道不知道靖国公爵位是他家二少爷承袭覃楠兮缩回车角,语带不屑的答道。

    你对这个司徒将军家的事情似乎十分熟悉小飞索性转过脸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

    不过是听说而已,我从长安来,司徒家炙手可热,长安城里随便找个三岁的娃儿都知道他家很多事,光听说也够了。覃楠兮低头整理着小包袱,头也不抬的回答。司徒家的事,于她而言,倒真正是听说都不愿意的。

    二少爷为何难道这少将军排行三四或是他家二少爷建了更大功勋可司徒一姓并不多见,除了这个少将军司徒逸,也再未听说那位将军是司徒家的呀。小飞追问,司徒家的事虽不关己,可她却关心的很。

    覃楠兮眉峰一翘,眼角忽得多了一些幸灾乐祸的嬉笑这你就猜错了,司徒逸是老国公长子。他不得承袭勋爵,是因为靖国公府的二少爷虽不如他军功卓著,可却有奇勋在身。

    奇勋

    对,堪称奇勋三年前承乾殿的惊天大案你可知道那案子就是司徒家二少爷破的。短短百日,惊天大案得破,主凶从犯上下所涉达二百一十一人。你说,这样的本事,承袭国公爵位可算忝居其位覃楠兮唇角的笑靥里满满全是不屑。

    承乾殿大案你,你是说,刺,刺杀圣上.小飞冻得惨白的唇惊得半张着。

    覃楠兮点点头,戏道:司徒家二少爷硬是百日定案,秉得就是宁错一千,不纵一个的宗旨。涉案的二百多人,多是前朝归降老臣,其中不乏一些与靖国公府日渐疏远了的老国公旧部。到头来,承乾殿上一个莽撞冒失的小子,凭空引来一场血雨腥风,却成就了司徒家二少爷的青云之道。

    你是指司徒家那个什么老二假公济私辣手除敌真狠那这条青云路岂不满是血腥小飞乍舌叹道。

    奇勋也好,军功也罢,哪一条扶摇之上之路不是他人鲜血铺就的覃楠兮反问,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这,似乎,似乎也是,带兵打仗可不是鲜血铺就的功绩这么说,这司徒一门还真没个好人小飞唏嘘。

    覃楠兮一愕,底下头,呢喃一般轻声辩驳着也,也不是,司徒家是有好人的话音才落,心底已微微的有些疼痛,眼前,又是司徒翀明亮的双眼和瘦弱的身影。

    车外,人声嘈杂起来。好在云泽城城门已在眼前。

    灰黄的土墙夯得如同北疆的天一样又冷又硬。城门口,有几棵胡杨,满树落尽了叶的枯杈,像是从幽暗处探出的鬼爪一般,突兀得横在厚重的木门上,令原本熙攘热闹的城门莫名多出些森冷的气息。

    覃楠兮压低了帽檐,一声不吭的等待着哈欠连天的守城兵士检查她随身的包袱。小飞在一旁抓耳挠腮,眼睛四下飞瞟,似乎在寻找或者等待什么。

    听说北番有个大财主来云泽买奴隶了,咱们可要小心些。小飞凑到覃楠兮耳边低声道。

    哪有如何覃楠兮不为所动。

    我是说,城里的人牙子得了这个信儿,定都摩拳擦掌。若找不到人,他们可是要偷人的。你一个大家小姐,需提防着些可不能什么人都信。进了城一定要时时处处和我在一处,我多少有些江湖经验,还能看出些人心好坏来。小飞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坦然。

    覃楠兮听罢不觉有些感动,点点头应下。匆忙收拾了七零八落的行李,进了城门去。

    云泽城虽是边疆小镇,却也是五脏俱全。

    一路颠簸的覃楠兮安然入城,便心底一宽,再受不住冻累,一心只想快些找个热腾腾的地方,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暖一暖身,歇一歇脚。

    还是小飞眼尖,转眼功夫便寻了个洁净温暖的面铺。两人一同进去。覃楠兮才落座,小飞便殷情的替她斟茶倒水起来。

    这是做什么覃楠兮笑道。

    嗨,这一路若没有你照顾,我怎么能到的了云泽。明日咱们也该分道了,小飞这次受了公子大恩,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相谢。今儿就敬公子一杯,谢谢你一路相助。小飞说罢,一扬脖便将杯中满满的一杯一饮而尽。

    相逢既是有缘,这不是你说的吗小飞爷不必客气覃楠兮望着小飞眼底隐约的潮意,不觉也有些凄然,忙举杯敬了敬,一杯烈酒便见了底。

    半晌,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端到面前,一顿下去,立刻周身舒爽。本想起身,可眼皮竟然千斤样重,覃楠兮满心疑惑,正要回头寻小飞,不想身子再不听自己使唤,重重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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