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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暗别
    覃楠甫肩上荷着两担明媚的秋阳踱了进来,正迎上覃楠兮难得对他的毕恭毕敬,他肃然惯了的眼角即刻浮起一丝不太自然的笑。

    眼见要出阁了,果然是长大了,见了哥哥还知道行礼。覃楠甫不擅玩笑,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出口,迫的自己有些尴尬,只好避过覃楠兮,一撩衣襟,款款坐定。

    覃楠兮其实并不恼他,只自起身,乖顺的坐在他的下首,亲自斟了杯茶捧过去,笑道:哥哥平日里唯独能拿楠兮打趣取乐罢了,日后,楠兮走了,只怕是这样的机会也是难得的了。

    覃楠甫捧着茗杯的手隐约颤了颤,杯中几粒细密的浮沫应着这微弱的颤动,泛着乳白的光,在碧绿的茶汤上,一旋儿一旋儿的轻轻荡着。杯上缭绕而起的茶雾,轻笼着覃楠甫低垂着的眉眼。他的眼和覃楠兮几乎一模一样。毕竟他们是一母同胞,离别在即,覃楠兮看着哥哥,眼底莫名潮润。

    如今又没有功课要查问,哥哥今日怎么这会儿来覃楠兮明知故问,借回身之际悄悄拭去眼角的泪。

    你在家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将来,怕是连见你一面怕都难了,乘眼下,得了空就来看看你。覃楠甫随意抿了一口茶,就将茗杯放回桌上。抬起头,专心的凝着覃楠兮看了半晌,才平静的道:昨日是我刻意托你嫂嫂向你提起苏旭下落一事的。

    哥哥覃楠兮知道他必然会说,却料不到他如此直白明了。

    你嫂嫂回来说起什么鱼不鱼的话儿,还惹我笑了一通。覃楠甫刻意拣择着话,徒劳的装点着一点点靠近的离别。

    我明白,慈云寺不比家里,要格外谨慎些才行。覃楠兮也答的格外轻,生怕招惹了自己努力敛藏的泪。

    嗨,如今这家里不比外面消停,长平王府隔三差五送人送物,谁知咱家哪里就长出些耳朵眼睛来覃楠甫向门外瞟了一眼,似笑非笑道。

    他们竟毫不顾及爹爹覃楠兮恼道。

    好在有你嫂嫂斡旋,不至于咱家都成了长平王妃的后院。

    司徒琳琅未免也欺人太甚了爹爹他

    爹倒还好,近日爹的上书奏本几乎全部被圣上驳回,也无暇顾及这些事了。覃楠甫语带叹息。

    全部被圣上驳回覃楠兮讶道,这样的事,她从未听说。

    是,圣上要出兵讨伐西北部众番国,爹联合朝里几位大人上书反对,全被圣上驳回了。

    爹爹明知圣意坚决开疆拓土,大兵布局北疆已近三年,爹又何必以卵击石,悖逆圣听覃楠兮又惊又心痛。

    爹一心守护太平,推行仁治天下,自认这是为民争利,责重于天,怎么会将悖逆圣听放在心上说到底,是有些书生意气了覃楠甫齿间余着些微不认同和无奈。

    书生意气爹爹一肩担荷黎民安泰,他怎么错了兴兵起战,成败且先不论,只要战禍一起,首当其冲遭殃的还不是百姓就算胜了,到头来,是圣上开疆拓土雄才大略,一代明君。若败了,也不过是天不幸大楚,明主壮志未酬可那些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边民又有谁去垂顾鲜血染透的幼年记忆令覃楠兮异常激愤,此时豁然起身,口气咄咄尖锐。

    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若上位之人是天应之主,许是黎民才得以生息,爹爹也能壮志得酬。覃楠甫起身拍了拍覃楠兮的肩头,低低叹了一句。他浅淡的言语之外,思绪已脱缰去往一个宏阔的世界,在那里,众人各得其所,各安天命。

    罢了,我来不是惹你伤心难过的。三年前圣上遇刺一案你还记得吧收了自己驰骋的思绪,覃楠甫将话转了回来。

    覃楠兮平平心绪,点点头,安静的听侯下文。

    当时我协同司徒鲲主审乾宁殿众侍,其中有个叫柳三的小内侍官交代出了一些事。说是刺杀一事其实蓄谋已久,而这事的主谋之一是前悫敏太子的旧臣,这人十年前已死在幽州。

    幽州,十年前哥哥说的是苏先生覃楠兮周身的毛发悚立。

    覃楠甫微微点点头,郑重的凝着覃楠兮嘱咐:除了爹,我,和你嫂嫂,没人知道你是在幽州长大的,这事万不可再提

    覃楠兮自然知道轻重,点点头,只追问:可这话不通苏先生十年前就被杀害了,刺杀案是三年前的事,怎么会编排到苏先生身上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编排,司徒鲲这个酷吏,用尽了酷刑,因此当时被咬出的前朝旧臣不少,因为苏先生已经过世,司徒鲲最后倒没在他身上细查。

    那又如何覃楠兮疑惑。

    柳三提及悫敏太子旧臣时,我就有所警觉,找了个机会单独审了他一次,后来,在他吐出更多之前,就,就送他走了。覃楠甫话语吞吐。

    你杀了他覃楠兮震惊,不可置信的盯住清秀俊雅的哥哥。

    那时他已经经了三四轮酷刑了,我送他走,也是,也是替他寻了个解脱。何况,他还说出,那个流落幽州的悫敏太子旧臣,还有个儿子遗在世上,说是流落北疆边境。

    他,他说的是旭哥哥震惊让覃楠兮的声音有些颤抖。

    若他所说属实,苏旭应当还活着。这件事在覃楠甫心里已经翻覆过千万次,此时说起,他语气异常静定。

    可,可是爹爹说他和你暗中找过旭哥哥多年,一直没有音讯。覃楠兮疑惑道。

    柳三交代出的事,除了我没人知道,我,我是刻意未向爹爹透露这事。

    为什么

    若让爹知道苏旭还活着,以他的性子,他定是要寻他,必定要想方设法的践当年他和苏先生的婚约,将你嫁给苏旭的。可是,爹他身在高位,满朝多少双眼睛恨不得都盯到他鼻子尖上去了,就算他做的再精巧,到底经不住众人寻隙。我不能不妨。一家大小,总要有人细心打算着才不至于被人满门.覃楠甫收住了下文,这些年,他自然见过一些血腥,心有余悸。

    嫂嫂不是也知道了她覃楠兮心底泛起一丝细小的涟漪。

    她虽是萧家的女儿,但到底是我的妻子,覃家的媳妇,这几年过来.她是信的过的。覃楠甫维护妻子道。

    那爹爹知道了吗

    覃楠甫回身盯着覃楠兮,一抹复杂的神色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哥哥原本不打算说出这事,是因为原以为我会被指给司徒翀

    是,爹也原以为会是这样。

    爹向来和靖国公府不合,怎么会愿意将我嫁到司徒家去

    爹并非一直与司徒家不合,司徒璟老国公与爹爹是同乡,原也交情深笃,是老国公薨后,司徒鲲和他娘的做派不入爹爹的眼,因此才渐渐疏离了的。

    爹和靖国公是同乡覃楠兮意外。

    至于司徒翀,他本就是个温良和善,与人无害的富贵公子,若你终究躲不过被指婚,嫁给司徒翀,至少也是平安喜乐,富贵荣华,一世无忧。爹也还能勉为其难的接受。略滞了滞,覃楠甫才哀哀接到:我也还能接受。可,可是现在却将你指给司徒逸,若真嫁给他,将来,你就要长居边疆苦寒地,想想都哎,还不如,就当你真病重,没了。有你的旭哥哥,好歹你心里还畅快些。我和爹就算见不到你,也放心些。

    哥哥。覃楠兮一声唤伴着两行眼泪,蕴满感激内疚和担忧。

    别怕,横竖司徒逸远在边疆,司徒琳琅再蛮横到底不能不顾爹爹的面子,你的婚事靖国公府又只会作壁上观,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歇养在深闺一年两载也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情。原来覃楠甫也早想到了用这个险法子拖着婚期。

    可,若是,若是两三年后到时可要怎么办覃楠兮虑得合情合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两三载之后,只怕是覃楠甫眼底忽得燃烧起一片晶亮的光彩,迎向覃楠兮时才警觉的熄灭,顿了顿他才接到:车到山前必有路,楠兮不要犹豫。若王府里的那个嬷嬷到了你房里,怕是没有这么便宜了。

    哥哥覃楠兮哀哀唤了一声,跪下身去,对着覃楠甫叩下头去。

    楠兮你这是干什么覃楠甫慌忙扶住她,他的眼底语间也已潮气盈然。

    哥哥,从此楠兮就不能在爹爹和兄长身边了爹爹他身子不好,还请哥哥多多用心。哽咽已无力遏制,攀住哥哥的手臂,覃楠兮哭道:只因楠兮一心不嫁司徒逸,却给家里带来这么大的难处,爹爹和哥哥的爱护成全,楠兮只怕是来世才能报答了哥哥一定要擅自珍重想说的太多,一齐涌塞在喉头,覃楠兮有些语无伦次。

    覃楠甫见扶不起她,只好对面跪下,怜爱的抚着她的肩头,郑重的点了点头,却只短短的说:妹妹放心去吧,一切有哥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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