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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寻刀
    窗外的蝉鸣日渐盛大,夏一日浓过一日,房中的覃楠兮握着笔的手上已出了一层细汗。

    小姐,小姐。雪蕊自外进来,雀跃到覃楠兮身边,一迭声儿道:小姐,你忘了件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覃楠兮满脑子转一圈也不觉自己错漏了什么,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笔问。

    小姐你忘了过了端午便是翀少爷生辰,往年这时候小姐早早备好了寿礼,可是前些日子咱们被禁足,耽搁了。着眼见端午了,小姐你莫不是忘了吧咱们送给翀少爷的寿礼年年都是与众不同的,回回都让翀少爷爱不释手,今年可到了现下都没准备呢,可不是要紧事吗雪蕊仰着一张小脸,巴巴得望着覃楠兮等着夸赞。

    覃楠兮笑得一脸无可奈何:这有什么要紧的,值得你急忙忙大呼小叫不过一份寿礼而已,即便不送,司徒翀也定不会介意的。对于自己和司徒翀的情谊,覃楠兮是明晰的,莫说迟漏了一次寿礼,即便是自己从不将他的生辰放在心上,他也不会有一丝介意。这些年来,对自己千依百顺司徒翀似乎更希望他们之间多一些因着亲密而来的错漏疏忽,也强过她礼尚往来的滴水不漏。

    小姐,翀少爷往常可是唯你的心意是尊,人一年只有一个生辰,一生也只有一个弱冠礼再说了,你房里那些往日你最心爱的物件那一件不是翀少爷送你的,怎么到了人家生辰,你连一份礼都舍不得了。雪蕊替司徒翀不平。

    我哪有舍不得不就是寿礼吗得空去寻个他喜欢的就好。覃楠兮忽得想起数日前嫂嫂的一席话,心底掠过一阵寒凉,笑意也冷了几分下来。回头重又拿起笔,仔细抄起案上摊开的南华经来。

    那小姐就是不将翀少爷放在心上还说什么他是你最要好的朋友,人家弱冠礼就在眼前了,你却连个礼物都不肯准备,枉翀少爷往日对你那么好了雪蕊的不平更见澎湃。

    覃楠兮心底一阵苦笑,暗暗劝自己:他也无辜,不过同我一样,是一颗可怜的棋子罢了。这些年他待我不薄,今生虽做不了夫妻,到底也该在走之前好好谢谢他多年的厚待,即便不能明说,选个别具意义的礼物,也算是我覃楠兮的一些心意。

    一念及此,覃楠兮心绪豁然开朗,丢下笔起身扯起雪蕊道:你既这么惦记司徒翀的生辰,不如现在就随我去给他寻份寿礼吧。说罢就拖着她向外去。

    小姐,少爷和少夫人嘱咐过,不许你再擅自出府游玩,你想一出是一出,也不回过少夫人就拖着我出府,回去可不是又要被少爷和少夫人训斥了

    放心,是我要出府的,我保证哥哥嫂嫂不会训你。覃楠兮敷衍着雪蕊,蹙着眉心思索着什么才是别具新意的礼物。眼光在熙攘的人群后勉励的搜寻。

    司徒翀是靖国公府的三公子,是国公夫人的幼子,又是夫人亲自养在身边长大的。自幼身在温柔富贵乡中,宝器珍玩,锦绣朱玉对他而言实在不新鲜。

    以往的几年,覃楠兮都是以巧取胜,不过是记下了两人日常相处中司徒翀偶尔提及的一两样喜欢的小玩意儿,照着样儿寻个好些的来便充做寿礼送去了,不想也是歪打正着,倒十分合司徒翀心意,令他爱不释手。

    可这次并非普通生辰,毕竟是弱冠之礼,郑重些也才能显示两人平日哥们儿情谊深笃,覃楠兮仔细的回想着往常两人交谈中司徒翀透露的心意,不觉心头豁然一亮,笑道:有了,我知道送他什么了说着便扯起雪蕊向市坊尽头的兵器铺去。

    小姐,这里卖的都是刀枪剑戟,你到这里做什么雪蕊望着兵器铺门头那一条陈旧的灰幡疑惑道。

    买刀。覃楠兮回身,自信满满。

    刀什么刀你要买刀送给翀少爷他要刀做什么雪蕊想不明白那个温柔白净清瘦雅致的国公府三少爷要刀做什么。

    他定然喜欢我送他一柄宝刀覃楠兮自信不以。

    你怎么这么肯定翀少爷会喜欢刀他那么个人,恐怕连重些的筷子都不曾拿过,会喜欢刀光剑影的物件雪蕊皱着鼻子不屑。

    你不了解他,他只是被她娘困在身边而已。你可知道他最钦佩的人是谁

    能是谁一定是他年少有为的哥哥司徒鲲呗,一朝断了惊天悬案,年纪轻轻就承袭了国公爵位,位高权重,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谁不倾佩啊雪蕊侃侃道,长安城里王侯公府家的各式事件从来不是秘闻。

    错了覃楠兮小嘴一扁,不屑道:世袭的爵位,祖荫的功劳有什么值得倾佩

    啊那是谁啊

    其实,他心里最最倾佩的这人和他这二哥也没区别不过是一个荫了官禄,一个荫了军功罢了。覃楠兮盯着兵器铺子冷冷清清的大门,心不在焉的回答。

    到底是谁啊雪蕊跟在覃楠兮身后踏进兵器铺,仍不忘了追问。

    你猜是他哥哥,也没错。只是不是二哥,是大哥。覃楠兮低着头信手自台面上一只落满尘灰的锦盒拿起一柄小巧的腰刀。

    霍得抽刀出鞘,刀刃一闪折出道寒光,恍得她双眼灼痛。

    他大哥大哥我们怎么没见过翀少爷的大哥是雪蕊只顾嘟囔,未留意覃楠兮眼底的惊恐厌恶和悲哀惊惧。

    他大哥,不就是前些日子才回京的振远大将军终于猜出了答案,雪蕊十分兴奋。

    是,是,就是那个什么鬼将军。心思纷飞的覃楠兮猛然被雪蕊拽回眼前,她忙别过头去,假装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腰刀。

    那柄腰刀沉甸甸压在她雪白的手心里。这刀并非中原常见的直柄刀,乌黑的精钢刀柄上萦绕着几只狰狞古怪异兽,柄端兽口里嵌着一颗夺目闪耀的赤红宝石。那一半出鞘在外的刀刃,正闪烁着寒冷的光芒,在眼前突兀成一道弯弯的青灰色痕迹,仿佛一抹残酷的笑意,嘲笑着覃楠兮十年来徒劳的努力。十年来,她刻意任性,刻意爽朗,努力的想忘记那一夜的悲伤和惊恐,那翠微山岫云谷里的火光冲天,旭哥哥撕心裂肺的呼喊还有苏先生至死不瞑的双眼里蓬勃的愤恨。

    握着那把精巧的小腰刀,心口不觉一阵锐锐的疼,覃楠兮忙狠狠将刀推入刀鞘中,恨道:这种东西怎么会公然在长安叫卖

    这是一柄难得的腰刀,姑娘何以厌恶至此一个沉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覃楠兮一怔,拧着眉心转过身去,满眼敌意的盯紧了说话的人,却见眼前人也只是个正从门外进来的行客。

    只见他一身朱红锦衣,恰又背着自门口泻进店里的正午日头,让人一时辨不清他的面目。

    这腰刀既然姑娘不喜欢可否借在下一看来人又近前了一步,也不管覃楠兮反应,坦荡荡伸手便从她手中将腰刀取了去。

    他一身朱红的宫锦常服,紧窄的箭袖十分利落干练,袖口上金丝团云如意纹样不动声色的张扬着他的富贵。从金线滚着细边的袖口下探出的一双漂亮的手,正在反复端详着那柄腰刀。

    逆着正午晃眼的金光,那双手,悬在半空,晕在腰刀冷幽的青光中,翻来覆去,轮廓分外清晰。

    那原本应当是双赋琴弄笔的手,十指修长,微翘的指尖上饱满的指甲流光闪烁,可偏偏那手却不是应当的皙白柔润,而是深深的麦色。手背上一条条突兀的青筋勾勒出深深浅浅的沟壑,连关节也不相称的略显粗壮,掌心里还隐约可见粗厚的茧痂。右手虎口处一条惊心的伤疤,蜿蜒扭曲紧紧伏在皮肉上,一路狰狞着,探进了他朱里去。

    覃楠兮看的怔住,方才的愠怒悄然化成了意外,不觉仰头抬眉审视起双手的主人来。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怎么又是他莫名的一惊,见山楼里那一袭天青的身影和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又分明幻在眼前,当日清风修竹一般洁雅的天青身影和眼前这个张扬璀璨的朱红身影精妙的叠在一处,清楚明了。

    那是数日之前的事了,可覃楠兮竟将只匆匆一瞥的清俊眉目和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记得这样清晰。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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