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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问咎
    readx;奠堂里的满目苍白,恍如直射眼底的烈日,刺痛人眼。..fo

    周身缟素的萧落梅安安静静的跪在灵旁,一双丽眼,早已哭干了泪,枯朽的如同时光深处的老井。

    覃楠甫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留恋。他走了,她的心魂便一并陪着他,封在了沉厚的棺椁之中。至于这行尸走肉的身子,还勉强撑着,那只是因为,她还有个不泯的心念,要了。

    覃楠兮远远站着灵堂一侧,仿佛做梦般,木然看着眼前。

    司徒逸是自乾宁殿复皇命之后,直奔覃府来致哀的。

    虽已细心得换上了素色衣衫,却仍掩不住他满身的风尘和满眼的疲惫。

    堂中低头哀泣的一众下人,见他进来,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主母萧落梅,继而心照不宣的全部膝行退下。

    少了生人气息,那奠堂上,更觉阴森无比。

    萧落梅望着缓缓进来得司徒逸,枯朽的眼底忽然就被仇恨点燃。那熊熊目光,仿佛旷野里的星火,越来越旺。

    她缓缓起身,迎上前去。

    一旁的司徒翀见状,三步赶上去,搀扶住了萧落梅。而他的目光,却不由瞟向角落里依旧木然的覃楠兮。

    这一次,是她的亲哥哥不明不白的被刺死在司徒逸的营帐中比之他捏造的关于苏旭的谎言,亲哥哥殒命的打击,可谓直直刺在了覃楠兮心尖上。

    覃楠甫在行营中遇刺,司徒逸身为主帅,他要如何分辩司徒翀几乎在心底暗暗感谢上天赐予他的这个巧合。

    足够了这些事,桩桩件件的累计起来,令司徒逸百口莫辩。他就不信,覃楠兮还能一如既往的爱她的逸哥哥。

    萧落梅蹒跚向前,尽管奠堂上的阴冷的风,早已将她的双手冻到僵硬,可她夺下司徒逸手中香烛的动作,却仍然犀利而精准。

    死死盯住司徒逸,萧落梅的声音冷硬如冰珠,锵然落地,先夫不愿受侯爷之拜,未亡人不敢有劳阁下,侯爷请回

    她眼中熊熊的仇恨,仿佛是地狱里升起的火焰,恨不得将他烧死在灵前,以祭奠亡夫冤魂。

    一旁的司徒翀被萧落梅的气势慑住,片刻才回过神来,拽住她的衣袖低唤了声:表姐

    司徒逸微微叹了口气,尴尬悬空的双手环握一处,深深揖下身去:夫人,覃大人的事,司徒逸的确难辞其咎。然而逝者已矣,唯望夫人节哀保重。

    难辞其咎萧落梅冷笑出声,满眶的泪滚滚而下,试问当今之下,谁人能问咎于武定侯爷侯爷踏十万敌首于铁蹄之下,腥风血雨中来往穿梭,一身擎持着大楚万里河山有再造天下的齐天功勋。侯爷这样的人,又如何会将孤寡哀寒放在心上未亡人不敢劳动侯爷尊驾,侯爷还是请回吧

    司徒逸听她咄咄相逼,目色不觉微微泛冷。

    然而,抬眼望见上首乌木灵牌上那个刺目伤心的覃字,他还是轻吞咽喉,依旧欠下身恭敬道:夫人之痛,司徒逸虽不能切肤,却亦能知感。覃大人最牵念的,莫过于夫人。万望夫人节哀保重,以免覃大人在天之灵挂恋不安。

    司徒翀看着眼前欠身揖拜的大哥,刻意装出满脸左右为难的哀伤。

    他牢牢扶住身旁浑身颤抖的萧落梅,目光却时不时落向角落里木然的覃楠兮。

    只见覃楠兮仍然只是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幕,凝着司徒逸的目光深处,依旧是不可置信多过怨恨愤怒。

    司徒翀看在眼中,心底的怨恨又深了一层。略略思忖,他转身对萧落梅劝起来:表姐,我大哥他也是好心来祭拜的。再说,大哥终究是覃府的姑爷,他也不是外人啊表姐这样灵前逐客,于情于礼都是不合呢

    萧落梅冷冷回望司徒翀一眼,回头又死盯住司徒逸。

    她冰冷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般道:于情于理好一个于情于理

    于情,侯爷是先父学生,又是覃府的姑爷,与先夫可谓情义皆重。

    于理,侯爷贵为一军统帅,先夫不过奉旨随军招讨。功有轻重,序有上下,先夫理当受侯爷庇护才对。可如今呢侯爷安然凯旋,先夫却先是身受重伤,再是帐中殒命请问,这是什么情又是什么理

    司徒逸刚想开口,就见萧落梅忽然转身向覃楠兮而去。

    姑奶奶萧落梅一改往日的亲密,拖着一身缟素,盈盈大礼拜在覃楠兮面前,冷道:姑奶奶虽是覃府姑娘,可如今已贵为武定侯夫人一品诰命,身份尊贵,实不该在这阴冷寒凉的奠堂上受委屈。还请姑奶奶即刻起身回司徒侯府。覃府官低位卑,受不起侯爷夫人的垂顾恩德

    覃楠兮听得泪滚如珠,慌慌俯身对拜,只委屈地哭唤了一声:嫂嫂就再说不出话来。

    司徒翀冷眼旁观,一丝阴笑自唇角一闪而过。

    司徒逸远远看着覃楠兮无助委屈的泪眼,心口猛然拧绞着痛了起来。他下意识抚住胸口,直到滞在心口的气,缓缓吐了出来,思绪才清明起来。他猛然想起了柳七临别的嘱咐当心司徒翀

    司徒翀

    司徒逸猛然转头望向他,恰恰捕捉到他眼中那怨恨和快慰交杂的神色。

    司徒翀并未觉察身后失望而锐利的目光,只继续着自己的恶毒。

    他竭力搀萧落梅起身,喋喋劝道:表姐,你们是一家人啊你这样让大嫂左右为难,今后又如何自处啊

    萧落梅甩开司徒翀的手,固执的跪直在覃楠兮面前,一双寒目凝住她,含讽带怨的道:

    未亡人身为覃家儿妇,姑奶奶贵为侯府主母。早是分支异姓,如何还敢称一家人

    想先夫恭敬礼让,仍不能取怜于侯爷,以致惨死在侯爷军帐之中。我一个未亡人,母家零落,丈夫先去还有什么自处不自处的不过是看侯爷并夫人如何发落罢了

    嫂嫂覃楠兮哽咽了一声,泪雨滂沱,泣难成声,单薄的身子依在身旁的纹儿身上,巍巍颤抖的仿佛一片随波逐流的无辜落叶。

    司徒逸哪里还看的下去,匆忙上前,想去扶她起身。

    谁知覃楠兮见他靠近,忽然闪开目光,身子一歪,躲开了他的手。

    她这一躲闪

    令在场的司徒逸不解,萧落梅意外,纹儿愕然,而四人身旁的司徒翀,欣喜的险些按捺不住。

    只闪电般的一瞬之后,司徒逸眼中的疑惑消散。恼怒和失望猛然烧起,目光像利剑般刺向一旁的司徒翀。

    司徒翀被他看的周身一冷,竭力按下了心头的不由自主的恐惧和兴奋。

    避开司徒逸的目光,他转而俯身下去,一手扶住覃楠兮,一手扶着萧落梅劝道:大嫂,表姐,朝堂上的事诡谲难言,说不出谁是谁非。你们何苦为了这些伤了一家人情意

    哪知萧落梅已是硬了心肠,铁杵一样扎在地上,咄咄道:谁是谁非,自有人心公道。先夫当堂劝将军解下北军印符,不过是为大楚安危绸缪。请求侯爷告知柳七所匿之宝的下落,亦不过是为复圣命哪里知道,这得罪了侯爷,以致处身军营,却毫无庇护,殒命贼子之手

    她刻意将贼子二字说得沉若千钧,一双寒霜冷目,犹如一对儿夺命刀刃,剁在司徒逸身上。

    司徒逸纵再好的涵养,也不能生忍这样的诬蔑。

    他霍然起身,一声夫人厉声喝断了萧落梅。

    然而未及他开口替自己辩驳,就见覃楠兮忽然起身闪了过来,牢牢拦在了萧落梅身前。

    司徒逸半张的唇忽然熄灭的声音,整个人僵在覃楠兮面前。

    她那双哀戚戚的眼睛,泉心儿一样的眸里,满是疏远陌生和怀疑。她轻声质问的声音,也只剩冰冷,我哥哥他,为什么会死在你的大营

    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细细的挑在司徒逸最软的心尖上,不锐,钝钝的疼..

    司徒逸周身僵冷,死死攥住袖底的双拳,却根本抵抗不住心口汹涌的疼痛。

    他一身四十七道伤疤,许多曾深及见骨

    然而,所有那些血肉模糊的疼痛,统统加起来,似乎也不及现在的疼痛剧烈

    司徒逸的身子微微晃动,紧抿的唇,渐渐泛起青色

    大哥司徒翀觑见他苍白的脸色,故意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臂,假意急道:大哥,你还是先回府歇歇吧

    司徒逸恍若未闻,岿然不动,琥珀一样的眼眸盯着覃楠兮,他不信她会真疑他,不信司徒翀的挑拨会有用

    堂里一时静若暗夜

    门外的西风卷了进来,煞白的魂幡荡漾不停,奠堂上的几个人,如冻住一般,彼此僵持着不动。

    将军一直在覃楠兮身后的纹儿忽然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司徒逸面前,重重叩首求道:将军,夫人这里有纹儿伺候。纹儿定竭心尽力伺候好夫人。将军千里风尘未洗,还是先回府歇歇吧。

    司徒逸慢慢回神,转眼深深望了覃楠兮一眼,无奈点了点头,转身悄然离开。

    他身后,覃楠兮紧闭双眼,纹儿满眼哀然,司徒翀和萧落梅不由自主的望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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