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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七.杀意
    覃楠兮如闻惊雷,脚下一滑,险些跌下山阶。

    她从不敢想,司徒逸还有更大的企图,不由喃喃自语起来:不可能,逸哥哥他不会的

    萧落梅看着覃楠兮满眼的泪,摇了摇头,不觉想起自己心底遥远的悲哀,凄然道:傻妹妹,像将军和他们这样的男人,终身怎么可能为一个人,一个家所系他的心,那是要驰骋天地的,也唯有天地,才能让他甘心为其呕心沥血,费尽心机

    覃楠兮泪意婆娑,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柳七郑重的告诫,忽然觉得司徒逸另有所图的事,全天下,唯有她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微微哽咽道嫂嫂是说,为了他心中的天地,这条路上,不论谁挡了他,他都会狠下杀手

    萧落梅凄然一笑,点了点头。那些遥远的记忆虽不再让她疼心,却让她记忆犹新。少年的经历,早让她认定,像他们那样心怀天地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无情无义。

    覃楠兮缓缓睁开眼睛,低道:嫂嫂的意思是,一旦哥哥决意维护当今的意图为逸哥哥确认,他也会对哥哥

    萧落梅点了点头,随即咬了咬唇角,忽然就转身拜在覃楠兮身前。

    覃楠兮又惊又急,对拜跪下,扶住她道:嫂嫂你这是做什么

    萧落梅回过头,以一道严厉的目光,阻住了不远处手足无措的下人们。

    转而望向覃楠兮诚恳道:楠兮,好妹妹。楠甫他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你明白,他生性执拗,认定的事,绝无回头的余地。当初,他认定几个皇子中,唯有当今圣上,才是值得他倾心扶持的圣主。

    因而,他不惜与爹爹对立,不惜以身犯险。十多年来,他为此熬心费力,历经艰难,才终于守得云开月明。可偏偏,为了皇上,你哥哥他和大将军之间楠兮,嫂嫂知道,这世间,大将军唯一看重的人,就是你。你劝劝他,嫂嫂求你劝劝将军,为了你,不要为难你哥哥。如今,萧家已散,嫂嫂只有你哥哥了。说到语尽处,萧落梅已是泪雨滂沱,一双捏住覃楠兮臂腕的手,几乎深嵌入骨。

    覃楠兮全然未觉臂腕上的红印,愣愣看着萧落梅,心魂仿佛被抽尽一般,神思也难以归拢,只散漫成无数纷乱的心绪。

    她曾以为,他是个不惜在无辜白骨上建立勋业的贪婪武将,后来,她知道了,是她自己错了。他征战不休,亦是有族仇苦衷,他也深深为自己手染鲜血而自责。

    她曾以为,他生性旷达,举重若轻,丝毫不恋栈权贵,可如今看来,她似乎又错了,他终究抵不住那条通往巅峰之路的诱惑

    可那条路,是血路。必然有许多人会成为鲜血淋漓的路基难道,她要眼睁睁看着第一个倒下去的人,是自己的亲哥哥

    覃楠兮再忍不住,甩开萧落梅的手,转身跑下了山阶,她要亲自去问问他,当面问他

    萧落梅怔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含泪深深的拜了下去。

    覃楠兮和司徒逸的夫妻之情,是她心底唯一的指望。她固执的以为,覃楠甫的险境,是司徒逸的所为。却不知,半山处,此时正冷冷俯瞰着她们姑嫂二人的那个雪白身影,才是控局的人。

    吴嬷嬷匆忙上前,扶萧落梅起身,心疼道:小姐啊,楠兮小姐本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姑爷是她的亲哥哥,她怎么会不管不顾,你又何苦如此

    萧落梅叹道:只要楠甫能安然就好。这也不是什么委屈。嬷嬷你在萧府那么些年,难道你还不明白权势,那就是无刃利器如今司徒逸权势隆盛。想往昔,我娘家在时,我都帮不上楠甫什么,何况眼下,我连娘家也没了。眼下,只要楠甫平安,我就知足了

    吴嬷嬷一面扶着萧落梅缓缓上山,一面忧道:小姐若认定了司徒将军真有心那,那哪里能是楠兮小姐能拦得住的啊

    不是人人都同他一样将情意视若浮云的萧落梅低低说着,落眼望向山涧中的清幽野兰,语气也淡如流云。

    片刻后才缓缓接道:司徒逸是个重情的人,他对楠兮是极真心的。否则,危局之中,他不会为了一封信,就轻易冒险去若水庵见她。有楠兮在,他或许会对楠甫手下留情。

    吴嬷嬷正想询问,抬头猛见山腰处,那歇脚的木亭里,一个修长清雅的白影,正定定的望着她们主仆二人。

    吴嬷嬷心下狐疑,定睛细看时,不由三魂立时吓散,惊怔在原地。

    萧落梅觉出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不觉也惊呆。

    片刻后,吴嬷嬷回过神来,匆忙远远行了个大礼,转身下了山阶,带着覃府的几个随行下人匆匆避开。

    萧落梅的心擂跳如鼓,强自镇定了许久,才垂目提裙,款款行到白衣人前,伏身拜下颤声道:臣妾参见圣上

    梅儿,快起来元平帝亲自俯身扶住她,笑意温柔而亲切,话语声亦如如多年前一般,清泠悦耳如珠玉落盘。

    萧落梅背脊僵直,悄然侧过身,撤开了被他扶住的手臂,垂目请罪:臣妾不知圣驾在此,惊扰了圣上。臣妾这就带家人下去,望圣上恕罪说着,又伏地叩拜。

    梅儿,这儿除了你我没有他人元平帝俯下身子,双手扶萧落梅起身,温柔爱怜的看着她道你看我今日这穿戴,可有一丝以帝王之身相见之意

    萧落梅进退两难,只得如命怯怯抬头。

    却见元平帝今日一身雪白锦袍,玉冠束发,通身上下,寻不出一丝至尊气息。他这样通身的清雅洁净,云中仙人般的闲淡从容,恍然时光倒回了多年前,他还是那个闲散的皇子郡王。

    萧落梅看着他,心底沉睡的那一线心弦忽然隐隐生疼。那韶华如梦,又如何会因尘封而僵死啊。鼻翼微酸,她为掩饰匆忙又垂下眉睫,却听元平帝又温柔道:

    前些日子,覃家事多,我派人送碧菱糕给你,也不知你可还喜欢宫里的御厨再好,也不及你做的香甜。真不知今生可还有缘尝到梅儿的手艺。元平帝低声说着,声音中的温柔连他自己也纳罕。纵然身为至尊,可终究有些人,有些事,他也会放不下,看着她,又大胆道:梅儿,你府上的人回说,今日你会来这里上香,因而,我才特意来的,我想看看你。

    萧落梅酸涩的鼻翼猛然一顿,迅速回神过来,原来,他还是派了人暗中监视着覃府。原本柔软的心底不觉又坚冷似冰,往昔的回忆恍如气息,轻轻吐了出去,无形无际。她退开身,低头恭敬道:臣妾惶恐

    元平帝怔愣半晌,怏怏收回空悬半空的双手,却有些不甘心的道:梅儿,你我自幼相识,何至于,何至于疏远至此

    萧落梅始终低垂着羽睫,躬身退开一步,复拜在地镇静道:圣上不罪臣妾惊驾之罪,这是圣上仁德宽容,可臣妾身为命妇,却不敢乱了规矩,失了分寸。

    元平帝仿佛被命妇二字狠抽了一记耳光,身形隐约怔忡,伸向萧落梅的手也缓缓收回。许久,他才幽幽望着脚边跪的端正的萧落梅道:起来吧覃夫人不必如此拘束朕亦是闲来怀恋过往岁月,一时兴起才到了这里。

    萧落梅听他换了称呼,才暗暗长舒口气,又叩首谢恩起身。

    面前的元平帝已然换了一个人,从容的目光深处,再寻不出一丝方才的温柔和眷恋。

    萧落梅不知该说什么,却又不敢退走,只得默然站在亭中。

    既然偶遇,朕恰巧也有些事,想问问夫人。元平帝退净了记忆里的温和,负手立在木亭斑驳的柱边,身影孤单,声音清淡。

    萧落梅垂下流连在他背影上的目光,恭敬道:圣上尽管吩咐。

    元平帝淡淡哼了一声,似乎将终生的遗憾,都缚在着浅浅一叹里,抛却干净般。叹罢,声音也回复了寻常的不怒自威:夫人可知几日前乾宁殿里的事

    萧落梅微微意外,如实道:臣妾知道。

    那夫人可知,当时那些贼人何以自乱了阵脚,忽然失了斗志,被拿下

    这萧落梅一颗心提到喉头,咬着唇角低道:臣妾愚钝,又处身深闺,不知当时险情。

    哈,还好。梅儿到底是没说朕天命所归,众神护佑,那些贼子慑于煌煌天威,自破贼胆的鬼话元平帝忽然抿嘴一乐,亲切的称呼她梅儿,可语气却带着威严。

    萧落梅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垂首默然,恭立一旁。

    夫人应当自豪才对,当时,朕身陷贼人手中,全凭司徒大将军和覃大人联手,计出智胜,才力挽狂澜元平帝淡淡说笑,漆黑的瞳仁里,却是深不见底的森冷。

    萧落梅只觉脑际轰然,双膝一坠,跪地道:圣上英明,楠甫他对圣上忠心无二。楠甫虽是将军内兄,可,可他与将军之间深有芥蒂,私下并无过多交往啊圣上明察。楠甫只是情急之下被人利用啊说着,萧落梅禁不住焦急,潸然泪下,咚咚磕头请求。

    覃楠甫,他自然知道他的忠心。只是一路而来的事,他参与的太多,太深。且覃楠甫完美的继承了覃子安的风范,朝野之中,那一班执拗的文儒,如今大有以覃楠甫为尊的势头。身为帝王,他怎能坐视。况且,覃楠甫还是司徒逸的内兄

    元平帝冷冷看着萧落梅的泪,漆黑的眼眸中,一丝决然和杀气夹杂着愤恨腾腾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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