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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离京
    青烟灞岸春,年年攀折为行人。

    时令已近九月,灞桥杨柳再不复初春时候烟雾朦胧的翠绿,反是呈现出一片枯黄衰败的景象,如此的杨柳在别离之地的灞桥,让人观之还真是情何以堪所以桥边无论是即将远行的商客还是送行的亲人,脸上都是一副戚然神色,唯一例外的就是那个刚刚过桥的少年官员,俊秀的面容上挂着丝丝清淡的笑容,轻挥马鞭的手更是显露出他心中的轻松,只是让人诧异的是,这个前呼后拥,看来年纪不足二十的少年赫然穿着四品的官衣。

    状元公,这是新科状元公唐别情大人

    不是他还有谁不说本朝,就是开国这么多年,也没有过这么年轻的官儿,何况还是个四品的,要说他这字还是当今陛下钦赐的。答话的这个人知道的倒是挺多。

    这个我知道,当日曲江赐宴我也去凑了热闹,不过前几天不还是五品吗怎么升的这么快的

    你那都是老黄历了,前几天千秋节那一曲万岁乐跳的皇上高兴了,这不第二天就赏赐了四品官衣,还放出去替天子巡视四方,状元公那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什么藏污纳垢的事儿能瞒得过那双神眼你没看连安大帅都急着赶回去了,他怕得就是手下有人瞒着他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出来,让状元公神眼看见。此人说到这里,为增强自己推断的说服力,还反问了一句道:要不依着安大帅的习惯,哪次进京不是要住上十天半月的

    这些闲话议论唐离自然听不见,他也是刚刚听前来送行行的杨芋钊告知安禄山是与他同一天出京,不过时间比他要早了近个多时辰。

    此次有机会出京,唐离心下着实高兴。他也懒得费心猜测安禄山提前出京的原因,只是隐隐觉得安胖子对自己的提防肯定也是原因之一。

    边控辔而行,唐离边向身后一素衣女子问道:怎么样兰心姑娘骑马可还习惯吧

    听说大人在京中素来都是乘车,而不好骑马的,如今大人都能习惯,小女子自然也能习惯。说话的女子一身素衣,容颜并不甚美,但眉眼间自持的气度却是少见,这女子带的东西并不多,只是马鞍边皮带子中的瑶琴分外引人注目。

    骑马前行之中,唐离听兰心此言,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兰心姑娘的手段我可是听王副丞说了多回了,此次出京,咱们太乐署的计划要想顺利实施,少不得要多借用兰心姑娘之力了对了,听说小蛮姑娘被一个北地大商贾赎了身,这事儿可是真的原来,这马上负着瑶琴的女子就是当日平康坊善弹琴的女子兰心,她本是隶籍万年县教坊司,上次太乐署抽调京兆两县教坊乐工推广舞蹈,便将她也抽调了出来,谁知这个女子虽然做歌妓总也红不了,但做起调度安排却着实在行,王副丞最先发现了她的特长,一番观察后索性将两县抽调出的乐工统一交她管理。这女子一得机会施展才华,于安排布置上真是出色当行,最难得她处事身上有一股男儿的果决之气,能镇得住其他那些乐工。她帮了王副丞大忙的同时,也让老王对她赞誉有加,此次唐离出京,王副丞列的太乐署随行名单中第一个就是她。

    大人所言不差,说来还要感谢状元公当日的捧场,否则小蛮姐姐岂能骤得大名。最终能跳出苦海有了这样的归宿能脱离平康坊,又能有机会发挥自己的才华,兰心也着实高兴,此时竟然开起唐离的玩笑来。

    她这一说让唐离只能微微苦笑,既如此,我改日为兰心姑娘也保一桩好媒就是。

    闻言,兰心却不曾接话,她先祖乃是前隋著名音乐家万宝常,万宝常是一个痴迷于音乐而又死于音乐的人。他毕生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够将庙堂之音船舶于民间,并能重振雅乐。其作为前隋的宫廷乐官,向民间推介音乐的宏愿最终失败,而其奉召呕心沥血撰写的乐谱六十五卷,具论八礼相旋为宫之法,改弦移柱之法。为八十四调,一百四十四律,变化终于一千八百声也因太过于淡雅遭到朝臣抵制并最终被束之高阁,接连而来的打击使这位杰出的音乐家最终郁郁而死。唐起代隋,兰心虽然隶身贱籍,却从没忘记过先祖的毕生心愿,所以她才能干出在平康坊奏瑶琴这样的事儿来,说来,这是一种无谓的坚持,但这反过来倒可看出兰心的心性,此次出京之所以如此高兴,不仅在于她能够脱离平康坊,更在于她从唐离身上看到了实现先祖毕生心愿的希望――使原本只用于点缀庙堂的音乐能撒播民间。有着这样的宏愿,如今又有了这样的机会,兰心现在的心思自然就不在这些儿女情长上。

    见兰心不说话,唐离以为是她害羞了,也就不再多说,此次离京,除了有暂避京城风浪的意思,他主要有两个任务要完成,一则是实地看看大唐民间生活,看看安胖子在河北到底成了多大气候,并尽量调动资源限制其继续膨胀,当然如有机会,唐离也不介意给他狠狠下两个绊子,除此之外,就是早已设想好的太乐署对地方教坊司的改革,而兰心这样出身教坊司,又有极强组织管理能力的乐工正是他不可缺少的臂助。

    出灞桥行不数里,又有一队十五骑快马而来加入队伍,这带队的却是护卫四队长的唐光,当日他们被四嫂抽走训练,此时也是直接自长安城外的庄中赶来,见他们到了,因有外人在场,唐离点头示意之后并没有多说话。

    队伍壮大的一行人又前行了约二里远近,唐离就见到了路边那个僧衣飘飘,正对他颔首而笑的和尚,当下连忙控制马缰,翻身而下。

    悟名,别人送行都是在十里长亭,偏你这和尚跟别人不一样,谁知这个美和尚听了唐离的话后,却是露出一个美得不像话笑容道:贫僧不是送行,是来随行的。

    随行唐离稍稍一愣后随即明白过来。这和尚感情是惦记上自己在河东的老岳父了。当即假意作色道:当日你那太师祖信誓旦旦的说要给我好处,如今这好处还只是个画饼,悟名你又想着河东,这也太不地道了,不行,我实在是亏得太大了。

    "弘扬佛法,功莫大焉居士此番能助本宗在两河廊清净土妖言,其功之大实胜过。胜过修建百座浮屠,百年之后必能脱离六道轮回苦海。归入西天极乐之境,如此大福岂不是好美和尚说完,还煞有其事情的向唐离合一十一礼。

    唐离穿越而来,自是不吃他这一套,和尚你别咒我,谁知道佛祖到底站在你们哪一宗再说我修行的是现世,来生的事来人来说,若没有好处,到了河东我可一句话也不会说。

    悟名还真就纳闷了,这母子二人,母亲奉佛虔诚无比。儿子佛性极高,偏生又不虔诚,连佛祖面前也要讲讲价钱。只是此次前往两河传法,乃是关系到法相宗兴衰的大事。期间最要借重的自然就是河东道新任观察使郑子文,郑子文乃是儒门世家出身,对佛家本就不感兴趣,所以要搭上这条线就只能依靠唐离了。当下和尚略带一丝苦笑合十道:不是太师祖言而无信,居士自入仕以来何谓是顺风顺水,哪儿需要本宗相助至于此次前往两河传法,居士有需要本宗处尽可言明,只是本宗势小力微,恐怕帮不上居士什么忙言至此处,悟名抬起头来看着唐离道:令堂奉佛虔诚,居士孝子之名播于金州,要不,和尚我现在就回大慈恩寺促促驾

    死和尚,你少拿我娘来压我闻言唐离微微一笑,顺手搭上了悟名的肩膀道:我又不找你要钱,看你这和尚没担待的样子玩笑了一句后,唐离才正色说道:我与贵宗也是老交情了,这次和尚你往两河传法的事儿我一定帮忙,不过和尚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儿。

    出家人被人搭着肩膀,悟名还真是难受,居士请讲。

    看到悟名脸上难受的样子唐离就想笑,顺势紧了紧手儿搭的更紧,净土宗这十余年间之所以能在北地迅速崛起,你们教门内部的原因不算,另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外有安胖子及史思明的鼎力支持,作为回报,净土宗大力宣扬安史为二圣,在两河道民间迷惑性极大,你和尚要做的就是把这二圣的虚名给破了,怎么样这事儿不让你为难吧

    悟名听说唐离的要求只是如此,当即心头放下一块大石:敢不从命

    有十余个和尚同路,唐离的队伍愈发的壮大了,当晚住宿驿站,竟是与安禄山隔院而居,当然,这两人谁也没兴趣拜访谁。

    第二天,唐离起了个大早,将安胖子丢在身后,一马当先往河东而去,这一路走马观花,沿途官府隆重接待自不需多言,如此历时大半月之久,终于到达北都晋阳城外。

    北都晋阳位处两河中心,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加之又是当初唐高祖龙兴之地,因此有唐一代一直将其与西京长安,东都洛阳并称为三都,其规模宏大处比之洛阳不遑多让。

    观风使一心到达,金阳城门外早有大批官吏等候,唐离见那领头的并不是郑子文,乃扭头向悟名和尚笑着道:我可是正牌子观风使,乃是代天子巡行,说来我那老岳父也要来迎接的,如今看来他倒是撑着架子。

    别说观风使,居士就是个王爷,郑大人也是你岳父,哪儿有岳父走这么远迎接女婿的道理赶紧下马吧,和尚们就把过去了一路走的熟了,悟名的话语也就有些不忌。

    带队来迎他的是河东道别驾,这是仅此于观察使的文官,至于武将,自然是以都护将军郭子仪为首。唐离远远下马走过,好一番寒暄后才由众官拱卫着进城。

    他本待与郭子仪好生亲热两句,却发现河东道前来迎接的这些文官似是对郭子仪并不感冒,当下也就没有过多的寒暄,一切等到了城里弄清楚状况再说。

    这次到晋阳,倒是享受到了安胖子进京时的待遇,作为晋阳正门的南门暂时封闭,等唐离一行进城,就见到城门内等候通行的驮马排成了一个长达数里的队伍,极其壮观。这一路而来,类似的驮马队他也见过不少,到也没太在意,此时这么多聚集一处,而且每批驮马背负的褡包上都标注有山字的小型印记,就不能不扎他的眼了,当下笑着向一边陪同的别驾大人问道:这是哪家货行的驮马队实力还真是不小。

    哦这些都是山记货行的驮马,山记货行总栈设在河北道幽州,只经营北地皮货及新罗参两项。言之此处,那别驾摸了摸胡须后续道:我大唐境内八成的皮货及新罗参都由山记货行发出,规模能不大现在这倒算不得多,等再过个多月,年关将近,它们往来南北管道上的驮马比这更多。

    山记不知道为何,唐离一听到这个名字第一个反应到的就是安禄山,山记的总栈设在幽州,偏生安胖子还兼着幽州节度使,虽然只经营皮货新罗参两项生意,但这两种都是暴利。控制八成市场更意味着已构成事实上的垄断,由此,唐离又想到了当日安胖子进京。长安东西两市北地商贾集体减价的事儿。

    只是这同样是进士出身的别驾大人看来跟不屑于谈论商贾之事,不等唐离再追问,他已经兴致勃勃的把话题转到了唐诗评鉴上。

    一路说笑谈论,这些人将唐离送到晋阳驿站后才暂时告退,言说中午接风宴上再见云云。

    唐代建筑以阔大轩敞为美,北都驿站自然也不例外。唐离进去一看,这驿站中布置还真跟白居易诗中所言一样,有亭有台,有池有园。其占地之大不下近百亩。

    唐离一心独占了一个有三进院落完整的大跨院,随行人员中悟名和尚一行早在城外见到迎接队伍时既已脱离而去,其他人由驿吏带领着安顿,而驿丞则亲自陪同唐离验看为他准备的住所。

    书房,花厅,正堂应有尽有,唐离对这样的住宿条件极为满意,看完书房,他正欲外行时,却见那驿丞突然俯身拜倒道:小人燕五拜见大人,天王得知大人已到河东,昨日传回信来,快则三天,慢则五日定到河东与大人相见。

    河东道驿丞乃是正牌子的八品官儿,唐代上下级官吏相见只需拱手为礼就是,所以燕五这突如其来的一拜还真让唐离差异,及至听了他的话后才明白原来此人竟是黑天的属下。

    行啊有出息,这才几个月就到了八品知道是自己人,唐离脸上也就收了观风使的矜持,先笑着夸奖了一句后,扶起他问道:黑哥现在在哪里

    小人能有今天,全仗大人及天王栽培。燕五起身说了一句后道:天王本该今天到的,只是临时出了大事儿,所以才会延期,昨天传信中天王还在蒲州。

    噢出了什么事儿唐离的这一问燕五却是答不出来,传信中没说,等天王到了,大人自然就知道了。

    "恩,看来还真是有大事儿,而且这事儿机密程度还不低,所以黑天才没在传信中说明,当下唐离也不再问这个问题,转而道:那蝈蝈小姐现在确切的落脚处你可知道

    蝈蝈小姐现正由赵阳明亲自陪同,正巡视本道恒州的别情分楼。燕五看着唐离道:要不要传信给小姐

    这丫头还真是死心眼儿,早跟她说过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散心,她就是个放不下,赵阳明一天有多少事儿忙,哪儿能都陪着她。闻言,唐离无奈的摇摇头道:恩,传个信儿吧,让蝈蝈小姐来晋阳与我会合。

    燕五正应命要去,唐离又吩咐了一句道:我马上要去拜会郑观察使,传了信你速即回来,把河东的事儿先跟我说说,我也好有个谱儿。

    燕五应一声去了,这时简单收拾完自己住处的唐光走了进来,这一路上没带侍女,是以他就兼职做了唐离的勤务。

    这时整个书房就只有两人,看着唐光端过来的水,唐离俯身要洗时,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憋了一路的问题,唐光,上次玉珠自刺后被正好赶来的四嫂接走,你一直在庄子里,她现在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这是庄子里第一条禁令,玉珠之事我也不知道。唐光回答的倒是干脆。

    "恩,那就算了。唐离含糊说了一句,随即埋头梳洗,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正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就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少爷,还是由奴婢来服侍您梳洗吧

    唐离自铜盆中抬起头来,带起了大蓬的水花,宝珠事儿机密程度还不低,所以黑天才没在传信中说明,当下唐离也不再问这个问题,转而道:那蝈蝈小姐现在确切的落脚处你可知道

    蝈蝈小姐现正由赵阳明亲自陪同,正巡视本道恒州的别情分楼。燕五看着唐离道:要不要传信给小姐

    这丫头还真是死心眼儿,早跟她说过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散心,她就是个放不下,赵阳明一天有多少事儿忙,哪儿能都陪着她。闻言,唐离无奈的摇摇头道:恩,传个信儿吧,让蝈蝈小姐来晋阳与我会合。

    燕五正应命要去,唐离又吩咐了一句道:我马上要去拜会郑观察使,传了信你速即回来,把河东的事儿先跟我说说,我也好有个谱儿。

    燕五应一声去了,这时简单收拾完自己住处的唐光走了进来,这一路上没带侍女,是以他就兼职做了唐离的勤务。

    这时整个书房就只有两人,看着唐光端过来的水,唐离俯身要洗时,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憋了一路的问题,唐光,上次玉珠自刺后被正好赶来的四嫂接走,你一直在庄子里,她现在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这是庄子里第一条禁令,玉珠之事我也不知道。唐光回答的倒是干脆。

    "恩,那就算了。唐离含糊说了一句,随即埋头梳洗,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正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就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少爷,还是由奴婢来服侍您梳洗吧

    唐离自铜盆中抬起头来,带起了大蓬的水花,宝珠事儿机密程度还不低,所以黑天才没在传信中说明,当下唐离也不再问这个问题,转而道:那蝈蝈小姐现在确切的落脚处你可知道

    蝈蝈小姐现正由赵阳明亲自陪同,正巡视本道恒州的别情分楼。燕五看着唐离道:要不要传信给小姐

    这丫头还真是死心眼儿,早跟她说过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散心,她就是个放不下,赵阳明一天有多少事儿忙,哪儿能都陪着她。闻言,唐离无奈的摇摇头道:恩,传个信儿吧,让蝈蝈小姐来晋阳与我会合。

    燕五正应命要去,唐离又吩咐了一句道:我马上要去拜会郑观察使,传了信你速即回来,把河东的事儿先跟我说说,我也好有个谱儿。

    燕五应一声去了,这时简单收拾完自己住处的唐光走了进来,这一路上没带侍女,是以他就兼职做了唐离的勤务。

    这时整个书房就只有两人,看着唐光端过来的水,唐离俯身要洗时,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憋了一路的问题,唐光,上次玉珠自刺后被正好赶来的四嫂接走,你一直在庄子里,她现在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这是庄子里第一条禁令,玉珠之事我也不知道。唐光回答的倒是干脆。

    "恩,那就算了。唐离含糊说了一句,随即埋头梳洗,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正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就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少爷,还是由奴婢来服侍您梳洗吧

    唐离自铜盆中抬起头来,带起了大蓬的水花,宝珠三柱香后,全身焕然一新的唐离带同燕五出了驿站,成册而向观察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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