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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诗会
    唐离这声高喝使全场一惊,悍马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后面上露出几分笑容。

    我以为是谁这不是唐学弟吗,见是唐离,十五也微微一愣,随后语带不轻忽道:她是你表妹。

    回头看了悍马一眼,唐离转身道:正是。

    噢既如此,那端的好跟一个女人说话,还真是费劲,十五斜着眼上下打量了唐离一遍后道:事情倒也简单,你这表妹弄污了朱学兄的衫子,却不肯赔,唐学弟以为此事当如何料理才好。

    两人走路,他若是肯让一下,又怎么会撞上再说,衣裳弄脏后洗洗就行了,赔个什么,还三贯钱抢人哪,也不知这悍马是天性如此,还是真不知道厉害,到此刻说话时依然没有半点退让。

    那是个拐弯儿,怎么让再说,朱学兄是什么身份素日衣衫都不穿第二遍的,何况这还是为下月诗会所准备,刚拿出来就沾上了臭咸鱼的味道,就算洗的干净,也是晦气,一句说完,十五鼻中更是冷哼出声。

    拿了新衣裳,为什么不用纸包住,烧包样子,叉腰的悍马说出这句话来,顿时引得十五等人群情激奋,当下嚷嚷着就要将这泼女子拉去见官。

    住口,唐离见这纷争又起,转身瞪了悍马一眼后,乃对十五一笑道:既然弄脏的是朱学兄的衫子,自然当赔,只是为何学兄却不在此地。

    她那臭咸鱼不仅伤着新衣,连学兄身上那件也沾上了,现下学兄回转更衣,稍后便到,听唐离口中说了这个赔字儿,十五脸色才又好了许多。

    都是平日惯的你,给我闭嘴,唐离的这声怒喝,让悍马将刚要出口的话给生生憋了回去,微微一愣后,才恶狠狠的瞪着唐离,但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换了一声白衫的朱竹清到达,面向他的唐离刚一见到,立即拱手施礼道:朱学兄,这是舍妹,刚才之事实在抱歉的很,此事着落在我身上,还请学兄告知其价,学弟自当赔还便是。一句说完,他又转身做厉色对悍马道:朱这学兄人品高洁,在道学中素来关爱学弟仗义疏财,颇有古名士之风,又岂会为了一件衫子攀污你笑话。

    看着唐离看向自己时和煦的笑脸,朱竹清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哈哈笑道:适才愚兄也多有不是,也不尽然是令妹的错,区区一件衫子值当的甚么你我同师为学,此话休提,以免伤了情分。,一句话说完,他复又对唐离拱手一笑,领着忿忿然的十五等人去了。

    学兄,这如何使得,口中说着这话,见朱竹清等人去的远了,唐离才转身向悍马微微一笑道:走,进去。

    道学之中,十五见众同学去的远了,才扭头道:竹清兄,对唐离那草包,值当的你如此。

    就因为他是个草包,所以我才要如此欺负一个草包,能得什么声名但能宽厚对待一个草包,方显的出气量眼看半载之后就是本岁拔解之期,除了才学,这声名雅量也是极重要的,疏忽不得呀,言至此处,朱竹清唇边的微笑一收,沉吟道:一件衫子值个什么但以适才看来,这唐离竟似看穿了我的用意一般,他若真是因明我心意而激我,那此人倒也不竟然是个草包了。

    纵然竹清兄有用唐离以聚名的心思,也不能这样处处让他吧这岂非太让人憋气了些,十五面有不甘道。

    在人前,让还是要让的背后嘛,微一沉吟后,就见这位俊面公子蓦然一笑道:四月之后,不就是道学诗会之期,介时连使君大人也会前来,唐学弟既然身为进士科学子,自然也该与会吟咏两篇才是。

    就他那连论语都诵不出来的草包,还能吟诗,十五嗤笑了一句,微微一顿,才大笑出声道:竹清兄好主意,着实好主意,我倒要看看这草包怎么在使君及学正大人面前丢脸的。

    哎我只怕唐学弟表现太差,还真就彻底坐实了草包的名声背着这个声名,就算他在道学读一辈子,怕是也再难有出头之日了,声调中满带悲悯之色的将这话说完,朱竹清与十五相视一眼后,齐齐笑出声来。

    老娘怕什么,你倒那些人真敢打我,拉我去见官笑话,老娘在这道学附近住了两年,还不知道他们的德行别看老娘一个人,俺就欺负他们太要脸大街上拉扯女子,只要老娘一声喊,这些人都得躲的远远的上公堂,这事儿很好看嘛他们爱惜着声名呢别说只为三贯钱,就是再多一辈,他们也舍不下这个脸子去。,小院中,悍马边挥动着炊具,边满不在乎的说道,脸上全无半分惧色。

    时人将争讼做为一件极为丢脸的事,尤其是对那些未曾入仕的士子们更是如此,这直接关系到自己的风评及前途,悍马能巧妙利用这点,那刚才的彪悍倒也不是一味的莽撞。

    来,尝尝我做的御黄王母盖饭,将一个黑陶碗放在唐离身前,悍马随意挽了挽袖子坐下道:你用的那法儿跟我一样,不过更省事就是了,看你长个相公样儿,没想到还有几分胆气,不错。

    所谓御黄王母盖饭,其实就是炒米饭上面盖个鸡蛋,本是极平常的吃食,只因为宫中传出了这个名字,天下也就群起效仿。唐离刚吃了一口,听悍马这等夸人的话语,差点没喷出去,只是再想想她的名字,倒也释然。

    从明天起,你中午跟着我吃就是,每顿交七文钱,扒了两口饭,悍马抬头,见唐离并不曾答话,她一顿竹著道:明说,一次我赚你两文钱,但这也是应当你若不肯,咱们再来算算刚才的帐看你胡子都没长一根,就敢当人表哥,吼起来也大声的很哪。

    看她这说话行事大大咧咧的模样,唐离心下倒没有半点厌烦,反是有种亲切的感觉,与她相处时,这种全无拘束的轻松,也让人自然消除了紧张与生分。

    如此有劳姑娘了,道学里本就吃不着什么东西,悍马手艺不错,价钱要的也不是很高,唐离遂含笑答应。

    如此有劳姑娘,口中嚼着饭粒,悍马将这话学着说了一遍后,竹著轻敲着长几道:你才多大十五那怎么说话就一股子酸气八成是读经读傻了;还有,看你平时走路的样子和表情,十五岁的人怎么跟个五十岁老头一样。

    唐离正吃这饭,不防听她突然来了这么几句前所未闻的话语,顿时住口不吃,静听他下文。

    说话吞吞吐吐,走路慢条斯理,天天笑的让人都不敢信,你还觉着自己挺有风仪,是读书人的样子,其实让人看着就假那身子酸味儿,院门口都能闻着。,低头扒了一口饭,悍马吐词不清的继续说道:在这儿住了两年,老娘知道你们道学里的士子,人人都想当名士,但真名士什么样人家那是该说的就说,说的比谁都通透;该笑的就笑,笑的比谁都大声;想哭的时候就哭,看到个花落,都能哭的跟家里死了人一样。大口喝酒,大声吟诗,这才是真名士,象你们这号的,学问没多少学问,就靠着在外面装,看人一看,就透着假。

    这番话说的让唐离简直无言以对,那悍马说发了兴头儿,竟猛的起身,拿手中竹著,不管不顾的敲着长几唱了起来道:知章骏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笔如云烟。

    这悍马的声音与关关倒是颇有几分相似,并不以清脆见长,只是关关乃是沙哑,而此女却是低音浑厚。

    这首歌诗写的是八个长安以酒闻名的狂放名士,本就以飘逸洒脱见长,此番即与悍马气质相合,再经她以如此声腔唱来,端的是豪性思飞,响遏全院。

    吃饭之间,她突然来这么一出儿,已让唐离吃惊此时再一听她开腔,字正腔圆,也就愈发惊诧,只是悍马唱的着实不错,他也不便打断,遂凝神听去。

    直唱到焦燧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莛,此歌本应做结,然则那悍马竟是兴头不尽,手腕催动,竹著击打木几愈急,而她的腔调一变,口中转词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四句三叠,她的嗓音本就低沉,此番变调来唱这与前歌全不搭界的几句,唐离只觉心中又是豪迈又是悲凉,悍马这几句不全的促歌,竟然已到了歌与神合的地步。

    待第三叠唱完,唐离微微一愣后,才抚掌赞道:好歌艺,着实好歌艺。

    天天就靠它吃饭,有什么好不好的。,得唐离真心夸赞,悍马却是不以为意,复坐下身子,扒了两口饭道:听听,这才是真名士,真风liu,你要学也该学这样的才是。

    唐离对她这话倒是没在意听,脑中反复的都是天天靠它吃饭这么一句话,悍马见状,猛的用竹著敲了一下他的头道:想什么呢老娘我就是个卖唱的,嫌丢人你赶紧走。

    卖唱的,听到这三字,唐离赶紧心中莫名一松,却又隐隐不安定,一时口中竟冒出句:果真只卖唱吗。

    悍马闻言,眉头一皱,随即微微一笑道:你还想买什么若是真有钱,老娘这身子也卖了给你。见唐离不答,她复又嘿嘿一笑道:看你就是个没胆气的软货心中分明想,口中却不敢说就这,还想当名士我呸,语至最后,她蓦然脸色急变,厉声道:给老娘滚。

    刚那句话出口,唐离已知坏事,此时见她如此暴怒,愈发知道不能走,哈哈一笑道:我道你豪爽洒脱,原来也不过如此你卖唱,我当年也曾在花零居为人伴过歌,大家原无差别,你又何必如此。

    听到此话,悍马倒是一愣,唐离见状,遂将旧日之事加以分说,语至最后,说了句明日中午再来尝姑娘手艺后,才转身回房去了。

    那大头孩子的行动一如往日,而唐离与悍马之间的感觉却有了几分不同,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这日午时,从道学走出的唐离感觉头昏脑涨,遂感觉自己这些日子来着实太过于拼命了些,虽然现在通经他依然有许多不解之处,但若论诵经,却与前时有了天壤之别。毕竟这些上古典籍虽然经义深妙,但字数并不太多,如今天天浸润如此,他又肯下功夫,进境自是神速。

    愈近赁住院门,他心中隐隐的期盼越多,这三月以来,他与同院女子日日相见,感觉已经大是不同。孤身客居襄州,道学中又没个能说上话的,寂寞之中,与悍马的交往让他解了许多郁愁。

    这女子说话行事不同时俗,让唐离感觉到熟悉的同时,也更易相处,与她在一起,言笑无忌,绝无与郑怜卿在一起时的那种拘束感觉。再加之天天吃饭一起,这种烟火气息极重的接触,更使两人贴近。

    孤身客居心性相投,而又日日相处,唐离后世今生二十四年,这还是第一遭,三月之后,如今他对于每日中午的到来,竟有了几分期待的感觉。

    听到那熟悉的叮当声,还在院门处的唐离微微一笑,口中已是先开言朗声道:阿霞,我回来了,三月相处,不经意之间,他的言行也在潜移默化的慢慢发生着细微的变化,譬如这样的大喊,以前怕是叫不出的。

    悍马,也即是林霞,应声转过头来,看着唐离,看着他那还显的稚嫩的俊秀容颜渐渐走进,脸色虽然不变,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罕见的轻愁,及至等唐离堪堪将要跨上台阶时,她才粲然一笑道:回来了,进房去等着,马上就好。

    听着这随意而亲昵的话语,唐离感觉心中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带着笑走进房中等候。

    中午做的却是汤面,等林霞端到长几上时,唐离却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双xiu长的手。

    这事起自半月之前,当时的唐离在一次玩笑中握住了她的手,急促之下正欲开言致歉,却见林霞除了瞅他一眼外,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而瞅的那一眼也颇有些含情脉脉外带激励的意味,少年半是受激,半是心中确有此想,遂大着胆子又将其握住,至此,这竟成了每天中午的惯例。

    七月天,日头跟火一样,还不赶紧放手,热也热煞了,让他握了一会儿,林霞抽手就要走,唐离如何肯依,拖曳着起身时,就觉头有些微微眩晕。

    你怎么了,林霞见状,忙俯低了身子察看。

    时值七月,林霞本就穿的轻薄,此时二人靠的又近,近来于男女之事上刚刚涉足的唐离一时忍耐不住,居然就此将她抱住。

    林霞先是一愣,随即沉默了片刻后,才咯咯一笑道:看你以前的模样,这半月以来胆子是愈发的大了。好热,快放开我。

    说起来甚是丢人,但于唐离先后二十四年的经历而言,这却是第一次与女子如此亲近,初时感觉象抱了一团火,手都有些微微的发颤,随后紧张慢慢消去,才觉察到怀中的柔软,这感觉是如此奇妙,以至于他竟不愿有片刻松手,不仅不放,反而越拥越紧,恨不得两人粘做一处才好。

    林霞的笑声彻底消除了唐离的紧张,嘿嘿一笑,在她耳边轻声开言道:我若还向以前般见了你客客气气,你不免又要笑我酸;此时抱着你,你却又说我大胆,这是个什么道理总之,我但记着你那句话,该做的就做,尽快去了身上的酸气才好。,一句话说完,他竟是忍不住吻在了耳珠上。

    林霞经他这一吻,身子一颤,却是再说不出话来,一双手臂也自后环住了唐离,头斜斜的靠过去。一时间,两人都不愿意说话,就这样紧紧的拥在一起,任那淋漓的汗水湿透了衫子

    良久良久,两人才分开,唐离毕竟是初经此事,此时竟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忙忙的吃了汤面,便转回房去。

    于自己内房坐定,回味刚才之事,唐离犹自面带笑容,想起这半月间事,不合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个白衣身影来。

    想到她,唐离忍不住心底生出一股愧疚之情来,但一想到那婚约,他不免心下微微一松,以前答应的如此自信,现在身处道学,他才知道当日承诺的金榜题名到底有多艰难。仅是得个乡贡生的名额已近百中取一,遑论到了真能中进士,又是在乡贡生中百不取一。

    中进士实在是难哪,这个念头让唐离慨叹的同时,对郑家大小姐的歉疚之情也莫名的消解了许多。

    暂时放下这桩心事,想到林霞,唐离更多的感觉就象后世大学中所见的许多鸳鸯一般,他那时不免看之不惯,现在自己初一经历,才知道这种感觉着实美妙。

    以前在金州,毕竟是要靠他一人支撑起门户,生计母亲身体等种种压力之下,使他的性情于淡然中更偏于内向,便是这份淡然,也未免没有自我保护的意思在内,此时既离远地,孤身之下,许多担子也能暂时放下,压力减少,心情放松之下,加上二十四岁心理年龄的成熟与林霞这性格,发生这等事情,虽然感觉怪异,但也算的正常。

    进士科考不取倒也无妨,来年换做明算科便是,如此既易高中,又能换了官人身份奉养母亲,透过窗扉看向面忙碌的林霞,唐离脑中思绪纷飞

    从明天起,若无特殊意外,一天恢复两更感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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